中秋节放假三天,和国庆节连到一起,中间再请几天假,满打满算能有半月。
俩人收拾行李,准备启程去荣善衡老家。
出发前,杨之玉接了通杨环环的电话。
杨环环工作后,平时联系也少了,加上杨之玉一直劝杨环环举报沈涛,怎么劝都不听,为免尴尬,自然联系就少了。
杨环环是因为工作的事向杨之玉咨询。她抱怨上级经理对她 pua,而大老板却视而不见。
“小姑姑,你说说,我本来就是这个专业的,让我做光伏的项目咋啦,我们经理偏不,非把我安排去推进什么新项目,我倒不是因为新项目不赚钱,当然确实不赚钱,我就是觉得专业不对口,而且我理解不了我领导的脑回路,你说什么叫资源优化配置,不就是把合适的人安排在合适的岗位吗,他到底懂不懂选人用人?”
杨之玉劝她:“你要能理解你领导的脑回路,那他的位置就是你的了。环环啊,咱刚工作,先探探路,毕竟专业对口的太少了。我这份编辑工作也不算专业对口。要不这样,你再坚持半年,若还是受不了,再去和领导说,毕竟那时候咱们已经干满一年,也算努力过了,理由充分,不然你现在去说,你们领导肯定驳回,说不定还给你扣个‘不思进取’的帽子,影响你涨工资。”
杨环环继续抱怨:“可我真的太难受了,你让我不做实验,我会死的,我都一个多月没碰过仪器了!妈蛋!这破公司不给我这种上进年轻人机会,迟早玩完!”
她越说越气,小宇宙彻底爆发:“傻逼经理拿着鸡毛当令箭,就知道压我,整天让我推进新项目,你说新项目就是个摆设,我怎么推,推推推,我推屎吗,我是屎壳郎吗?”
“环环,环环!”杨之玉对着听筒打断,怯生生朝一旁的荣善衡看看,见他不厚道笑了,自己也无奈一笑,她在打包行李,手机扬声器一直开着。
“好啦,姑姑知道啦,你先消气,也许新项目并没你想得那么讨厌,要不先做段时间,实在做不下去,不想在这干了,就换家更适合的单位,你离职前最好找到下家。”
电话那边的杨环环连连叹气,说也只能先这样。
“还有啊,你千万不能和同事说这些,关系好的也不能说!”
杨之玉关了扬声器,把手机凑在耳边嘱咐,“再不济就想想高工资、年终奖,你们是大国企,这点优势还是有的。”
杨环环在那边“嗯”了声,气压依旧很低。
杨之玉也不好再问她关于沈涛的事,自从荣善衡学校发公告以来,出了桃色丑闻的沈涛却只是被免去了领导职务,仍作为普通老师继续工作,再后来就没下文了。
杨之玉也和荣善衡提过杨环环那次的“偷听事件”,还觉得是自己没做好她的工作,就应该齐心协力把沈涛所有恶行公之于众,但荣善衡却摇头说,他已经很知足。
后来,杨之玉就再没提过这事,毕竟荣善衡都已经继续工作了,虽然学校赔偿金还没完全到位,但这已是蛮不错的结果。
挂电话前,杨之玉还是硬着头皮以长辈的口吻对杨环环说了句,站在正义的一边,将自己见到的、经历的邪恶与不公大胆说出来,也许事情会不一样。
没想到,杨环环竟捏着鼻子说了句:“哎呀姑,咱俩还打什么哑谜!我知道你咋想的,你就是想帮你对象。你和荣老师搞对象的事儿,我妈都和我说了,现在咱那片都知道你找了个大学老师,还说过年要带回老家给亲戚们审核审核。”
“哈?你妈怎么知道?”杨之玉炸毛:“是不是我妈说的!我都告诉她别乱讲!”
“哎呀,前段时间有个连着亲的叔叔结婚,在老家办宴席,姑奶就去吃了个席,回来后,大伙就都议论你的事了,姑奶那真是一个高姿态啊,大学老师这条件都降不住她……”
杨之玉有种在光天化日下裸奔的感觉,羞耻又尴尬。
“不过我觉得挺好的,虽然荣老师出了那个事,但他人品好,长得又俊,是我校教师队伍的门面担当,小姑姑你也不亏的。嗯……就是不知道他家里啥样……”
这小丫头片子想得还挺全。
家里啥样,这不正打算去看吗?
但她心里忐忑,自己事先问了荣善衡,他爸的公司叫什么,荣善衡说叫“荣耀橡胶”,杨之玉以为是当地很普通的做实业的厂子,顶多算个龙头企业。
百度之后,她久久不能平静。
高铁上,杨之玉蓦然凝视荣善衡眼睛,看得他心慌。
荣善衡忙问怎么了?
“少爷。”
杨之玉突然握紧他双手,细长手指拢在手心,错落有致。
这一叫,荣善衡更加惶恐。
“听我说,少爷,你只须回答便好。”
“你说。”
“你们家是不是高门大院几进几出,亭台水榭后花园样样俱全,吃饭时不让随便说话的?”
荣善衡摇头:“不是。”
“那是不是像韩剧里演的财阀,兄弟姐妹争家产,见面就掐,甚至互扯头发那种?”
荣善衡温柔一笑,摇头:“不是。”
“那是不是一家人忙得团团转,都没时间见面,见了面也只能像上下级般聊工作,首长长、首长短的,或者直接让秘书代理家庭工作?”
荣善衡瞧着她逗趣的表情,笑出声来:“也不是。”
杨之玉垂眼,心里猜测对方家庭在哪个层次,资产多少,家庭成员都是什么样态。
终究是自己见的有钱人太少。
“我说杨之玉同学,你这小脑袋瓜净瞎琢磨些什么呀!”
荣善衡反握住她的手,说:“我们家很正常,就是普通家庭,而且这次回去也不见亲戚,你不是想吃无花果嘛,不是想看海嘛?”
“哦,也就是说,不是‘见父母’,就是单纯去吃无花果、去看海。”
“要是你想见的话,我就找机会说一说,和他们一起吃个饭。”
“别别,我就随意一说,也没打算见你家人。”
荣善衡猜到她心思,心底漾着一丝小欢喜,忍不住亲亲她鼻尖。
杨之玉见他眉眼流露出少有的锋利,手掌也加了力度,包裹着她的一双小手,对她说:“我和你,才是家人。”
从星城到登海的高铁有六个小时,时速很快,但架不住路远,中间要停个七八次,还要在海边上跨一段。
荣善衡买的商务座,单价比机票都贵,杨之玉一开始嫌贵,但坐了俩小时开始犯困后,才发现钱是不白花,平躺下来真舒服。
入睡前她翻手机,朋友圈基本都是各种商场 sales 和淘宝代购在习惯性刷屏。
杨之玉加了很多 sales 微信,也入了不少品牌会员,最大的好处就是通过购买商品获得积分,以及每年生日时的祝福和礼券。所以她的生日过得非常热闹,虽然发祝福的没一个是她朋友。
她再拿这些积分和礼券消费一番,为资本快速流通贡献绵薄之力。
杨之玉喜欢牌子货,上学那会穷,还买过工厂店的东西,但质量实在太次,也不知道真假。工作后依旧喜欢,可工资水准摆在那,买多了伤筋动骨,她一般会找代购。而代购的毛病就是不能退换,尺码不合适只能去闲鱼转卖,折价销售,得不偿失。
几番折腾,她买衣服理性很多,不会盲目跟风。就像她妈妈说的,衣服是用来服务人的,不能被它牵着鼻子走。
虽然,她常在和妈妈斗嘴时说,你就是个裁缝而不是设计师,只知道按部就班做衣服,对设计一窍不通。
但实际情况是,妈妈在她小时候常给她量身做衣服,版型料子都好,还可以自选花样印刷或刺绣在衣服上,那时中学还没硬性规定必须穿校服,她每天更换着自己设计的衣服,好不拉风!
想到这里,她就有种冲动,等下次回家见到妈妈,一定要好好夸夸她,抱抱她。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见面后,母女俩又会因为一件小事吵起来。
她有时候会想,当年和妈妈学裁剪就好了,说不定自己都创出品牌了。
杨环环抱怨专业不对口,自己未尝不是,往前推个十年,她也没想到会成为一名编辑。每个人最大的生长空间是在其最喜欢的领域。说得通俗点,工作就是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并让其成为生活的一部分。
但是,人生哪有那么多想当然呢?不过就是在限定的选择中选个差不多的、能接受的而已……
高铁飞快行驶,让人有点头晕,合眼前,她看见荣善衡给她盖上毯子,轻轻拍了拍,说睡会吧。
他好香,身上的味道像松杉,迎着咸咸海风,为她伫立,守护她的甜梦。
选择荣善衡,自己的手气还蛮好的吧?退一万步讲,毕竟他是“少爷”。
想到这里,她心里忽酝酿了一股忧伤情绪,要是荣善衡软件硬件都很好的话,那自己拿什么与他势均力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