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的某天,荣凌云找到杨之玉,问她有没有时间,想聊聊。
杨之玉猜不出她要和自己聊什么,她们上次见是在黎潇的订婚宴上,那时她欲言又止,杨之玉就与她交换了联系方式。
俩人约在一家蒸汽海鲜馆,荣凌云说这是登海人开的,比较地道。
杨之玉开门见山说自己已经和荣善衡分手了。
荣凌云说我知道,我哥回家也说了,我爸逼他那么紧,你们分手也是自然。
听到这,杨之玉心里还是颤了下。
“不过之玉姐,分手未尝不是好事。你想想,我们是家族企业,不可能给外人,我爸那脾气又信不过职业经理人,所以才出此下策,而且,”她缓了下:“我爸都以死相逼了,让我哥接手,他就是再忤逆,也得等我爸走了再说。”
这话着实噎了下。这冷硬的口气倒是和荣恺如出一辙。
“我与你哥分开,不仅因为你爸生病,他要回去接手的事,更多是我们俩个人之间的问题,包括性格上,对未来规划上,以及家庭关系上。所以我才提出分手。”
杨之玉解释,她只是不想让荣凌云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个,但说起这茬儿来,心里总是揪着疼。
却听荣凌云说:“我明白,之玉姐,你不用和我解释。我也不见得能懂你,要是每个人都懂你,那你得有多平庸,对吧?”
杨之玉笑:“你说话倒是一套一套的,比你哥强,你哥永远说别人想听的话,不得罪人。”
荣凌云也笑:“我哥那种个性,一般人很难驾驭。”
“你错了,我没想驾驭他,我们在一起时很轻松,很快乐,从不给对方设限,就是在一些根本性问题上存在分歧,这就没办法了。”
荣凌云夹了只赤甲红螃蟹放进杨之玉盘里:“他回家后都没怎么笑过。想来,也是初恋太深刻,难以走出来吧!”
“能不能走出来,我们都结束了。”
杨之玉看了看螃蟹,剥壳太复杂,遂放弃,捡出基围虾来,开始剥虾吃,却不小心被虾头刺到指肚,疼得一哆嗦。
自己真是好久没剥虾了。
真是该死,连剥虾都会想到他。
“你来找我,应该不是要和我讲你哥吧?”她转换话题。
荣凌云点头:“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良心不安,关于黎潇和老余,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你。”
“提醒我什么?”
“算了,我也是本着积德行善的心态。”荣凌云摊开手,耸耸肩:“老余家即将面临债务危机。他家这几年房地产生意经营不善,亏得厉害,老余父母和两个哥哥卷钱跑去加拿大,老余成了替罪羊,极大可能面临监禁,别问我怎么知道的,你若信我说的,最好提醒一下那个黎潇。”
以前见老余,总觉得他有种病入膏肓的样态,虽然有钱,但不像好人,看来还真不是好人。
杨之玉思忖:“那万一黎潇知道这些事呢,都订婚了,这么大的事她能不知道?”
荣凌云笑:“老余为什么看上黎潇,你还不清楚吗?家境差、爱慕虚荣、好控制,不用分享家庭隐秘。你用什么吸引人,吸引到的就是什么人。老余看上了她的色相,哪里有什么真感情。她当然也知道,老余常在外面偷人,只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真是没想到,荣凌云看上去是个年轻小姑娘,甚至带点叛逆习气,对人对事竟有这么深刻的分析,而且在谈论这些事的时候,非常理性,看不出任何好恶情绪。杨之玉觉得荣善衡就已经够有城府了,没想到她妹妹是个极品。
当务之急,是要不要告诉黎潇。
“凌云,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杨之玉心里起伏:“不过,就算我告诉黎潇,她也不一定会相信,或者相信了,也不会放手。”
荣凌云嘲讽一笑:“那就不是我们的事了。尽人事听天命。我这些年见了好多姐妹被有钱男人坑的,甚至搭上性命,实在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我不是想帮谁,而是看见肮脏男的,忍不了。”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告诉黎潇?我和她的关系可说不上好啊。”
“之玉姐,对缘分的人看两眼、吃顿饭就知道是不是情投意合。我觉得咱俩有点像,对忍不了的事能大胆出手,但心里头还是会为善良留余地。”
临走前,荣凌云问杨之玉:“你就真的不想知道我哥现在怎么样了吗?”
杨之玉一怔,虽然她心里是有一丝期盼,要不然也不会赴约来见他妹妹,她发现,只有他不可爱,其他与他相关的,都还蛮可爱的。所以他现在怎么样,还是不知道为好,免得心烦。
“如果两个人的感情,被一些外力,比如家庭斩断,心里多少是有不甘的,尤其我哥这种很难放下的,三番五次,开完董事会就往星城飞,不知道的,还以为荣耀集团要在星城开分公司呢!”
杨之玉微笑:“他房子在这,而且他不是还没从学校离职呢嘛,课程不能耽误。”说完觉得自己不便插嘴,想就此打住。
却听荣凌云道:“他这学期没排课。他秘书说,荣总下了飞机就去星河 soho。”
黎潇确实在筹备婚礼,打算在今年的“五一”领证。虽然马上要嫁入豪门做余太太,但这次反倒没那么张扬,还是齐震先告诉杨之玉的。
齐震最近迷上香道。在办公室搞得云山雾罩的。
杨之玉推门而入的时候,差点呛出来。
“没事没事,香不呛人,纯自然的,吸入有中医的疗效。”
齐震瞧着她样子好笑,端看了一会儿。
杨之玉静下心坐沙发,缓了缓,确实没那么呛了,倒是有股花香味。
“是不是比香水好闻?此香香味幽凉,使人心静,冷香中嗅得花开之味,故名雪中春信】。”
杨之玉眼神坚毅,不住点头,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学生,对齐震肃然起敬,再看他身上,这男人连衣服都穿的新中式,可又将传统穿出了时尚,可能因为脸型五官线条硬朗,古典男子的气度倒是熏出来了。
齐震笑,又问她喜欢不,喜欢的话,他这有的是,送她点。
杨之玉说,就算我喜欢,也不要,太麻烦了,我学不来您,什么事都云淡风轻的,我可没心情搞这么多燃香设备。
“确实要忙起来啦!”齐震微蹙眉心,顺手递给她一份文件:“这是社里上半年的选题计划,侧重推畅销书,征求大家意见,你看你对哪个领域有兴趣?”
杨之玉翻着看看,和以往大差不差,叹道:“社里往前走一步可真难啊!说实话齐总,我没有看上的。说到畅销书,我倒是有个想法,酝酿了好几年……”
她咳嗽了下,也学着齐震,整点古风文人的讲话模式:“不知当讲不当讲?”
齐震眼神里都是笑:“不妨说来听听?”
“我想我们能不能在青年教师这多做开发。咱社对职称卡得严,每次开选题会您都毙掉不知道多少年轻讲师,我之前接触过一些,他们很有想法,但没有资历和名气,一些小出版社怕赔本,要作者自费,想来想去就放弃了。我觉得我们可以向社里申请一下,搞个青年出版计划之类的,说不定就有水花!”
她振振有词,齐震听了笑笑,她能读懂他的笑,意思是别做白日梦了姑娘。
“您让我说哒,不许笑话我!”她自知露怯。
“想法挺好的。但要做好亏本的准备。”
“嗯嗯,我就说说。”
杨之玉尴尬笑笑,气氛有点僵。
齐震率先打破,问她,你和荣善衡分手了?
她点头,没说原因,齐震也没问。
“之玉,我不希望你陷太深,荣善衡这个人,回避型人格,你的明朗对他构成吸引,但很容易在彼此相处中灼伤,不是谁的问题,而是你要介入一个人的生活,总会有适应的阵痛,适应不了就分开,也正常,爱情本来就伴着苦楚。我希望你尽快走出来,面对新生活。”
齐震看出她脸上的消沉,这些日子也感受到了她的力不从心。
杨之玉透过烟雾,问出一个憋在心里已久的问题,自从和荣善衡分手,她的胆子越发大了:“既然爱情这么苦,那齐总为何还要向我表白心意呢?难道只是随口一说,想戏弄我一下?”
齐震望着她眼睛,毫不犹豫说:“那是因为我知道,你很难爱上我。”
“啊?这都知道?”
齐震笑容温暖:“嗯,知道。便也没有那么大负担。而且,我在那种情况下说喜欢你,在你怀疑荣善衡的时候,说喜欢你,是希望你觉得,自己并不是被抛弃,不是一无是处,而是有人站在你身后,哪怕你不会选择,心里也有了一条后路。”
感情真是迷惑人的东西,杨之玉想不到更好的话语,深吸他燃的香:“谢谢你,齐震。”
齐震把黎潇的请柬给她看,说黎潇要结婚了。
当天下午,杨之玉把老余家的事情当面告诉黎潇。
被黎潇痛骂一场。
黎潇骂着骂着就大哭起来。
杨之玉看看表,说快下班了,我得去陪着小章。
晚高峰人来人往,杨之玉扶着小章往地铁口走。
俩人说笑,走得慢,在匆匆赶地铁的人群中呈一种静态。
小章问晚上回家吃啥,杨之玉问你想吃啥,还吃川菜吗?
小章说想吃湘菜,擂辣椒皮蛋、萝卜干腊肉。
杨之玉说那一会上了地铁我们就先点上,等到家的时候外卖也到了。
小章的口味越来越重,自己尝试做过几个菜,都不合她口,只好又点外卖,她问过当医生的同学,说只要孕妇有需求,吃点辣的也无妨,就是注意别便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