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账(下)
“她爱你个屁,她要是爱你就应该偷偷给你钱,完全不用让我们知道你不是我们的亲女儿。”宋多喜从鼻子里哼气,“她要是爱你怎么不给你多刷几百万,害你买个房还个贷抠抠搜搜的?”
夏也欲言又止,妈妈说这话的时候,真的一点都没察觉,她自己也没为夏存买房提供一分钱帮助吗?
但他刚这么想完,又觉得他没有资格这么想,如果给钱才是爱的话,他其实也没为夏存提供任何经济援助。
简直是极限套娃,一娃套一娃。
“要是我一个人全刷完了,夏存的直播间还有别的大哥大姐愿意来玩吗?”阮相音乘胜追击,“没事,你不懂也正常,毕竟多喜姐从来没关心过夏存……的事业。”
阮相音故意阴阳怪气地大喘气,气得宋多喜又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
“您破费了,您刷给我的礼物,我收到的这一部分就当我向您借的钱,等我以后挣到钱了就还给您。”面对自己直播间实打实的消费者,夏存很难硬着语气说话,虽然这话听着像空头支票,“谢谢您的支持,没有您一开始在直播间帮我引流,我第一年年度肯定打不到前十。”
“多少钱,我还你。”宋多喜看了眼坐立不安的夏存,在心里骂她没出息。
“不用还,又没多少钱,你就这么想跟我撇清关系?”阮相音看着夏存的脸,忽然想起那个站在街头拿着绿瓶子喝汽水的男孩。
他抱着她说就去最后一次,之后就跟她好好挣钱过日子,没想到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过,“你长了跟你亲生父亲一模一样的脸,你就当我是为了他吧,跟你没关系。”
28年过去,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她估计没有人会想起他了。
她现在不像17岁的时候一样后悔生下这个孩子,她的来时路不管是什么样的,都有存在的意义,人生不就是一场体验。
“如果他知道我们的女儿长得跟他一模一样,他的在天之灵一定会感到欣慰。”阮相音举起左臂看了看手表,“你就当我是在替他刷礼物,别放心上。我还有事,如果你之后改变主意,随时用微信联系我。”
阮相音晃了晃手机。
今天有宋多喜在场,她很难跟夏存进行一次交心的谈话。
她提着包离开病房,高跟鞋落地的清脆碰撞声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消失。
“她什么意思啊她?她在梦里跟你有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宋多喜直接坐在病床边的凳子上,“你要是敢认她当妈……”
“妈,你别管别人了,你这是在干嘛?”
她要是有宋女士这个魄力和心态就好了,拿了人家两千万,还是该怼怼该骂骂。
也是,宋女士又不是主播,怎么会跟她一样。
而且明明她醒了之后宋女士都没来看过她,可面对她的时候也一点都不心虚,她要是有宋女士的心理素质,做什么都能成功的。
其实如果跳出母女的天然绑定关系,站在第三方视角看,夏存现在觉得宋女士这样做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宋女士先是她自己,然后才是一位母亲,让自己活得开心,好像也没什么错。
不能因为她有既定的期待路线,别人只要没按路线走,她就觉得别人做的不对。
对与错没有那么鲜明的区分,站在每个人自己的立场思考问题时,每个人的出发点似乎都没问题。
就像她从梦里苏醒之后,也懒得再做一遍在第二层梦做过的事情,既然他们都觉得现在的状态很好,那只要她不把自己困在情绪的陷阱里,不把自己关在人设的枷锁里,她以后完全可以只让自己活得开心。
没有期待,就没有失望。
现在知道妈妈爸爸手上有两千多万,她更加没有心理负担。
心态调整好,就算没绑定系统,她也莫名有种重启人生的错觉。
“你不是在梦里说不管是谁生你都没有经过你同意,别把错怪在你头上吗?”宋多喜眼睛闪烁了下,“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夏存苦笑,“你开心就好。”
想要的东西在她完全不想要的时候来到了她生命里。
两个妈妈的“爱”现在对她来说就像一件湿棉服,本来穿棉服是为了保暖,可它一旦被浸湿,她就必须把它脱掉,因为它只剩负担。
迟到的正义不算真正的正义,迟到的爱也不算真正的爱。
闪耀的星星不一定非要拿在手里,就让它挂在天上吧。
夏存现在不关心爱不爱的事,她现在只想知道,是不是梦里跟她接触的每个人都能梦到“梦世界”的故事?
*
十一月,一个没有任何假期的月份,大家上班上学纷纷上的活人微死,微博热搜上连明星八卦都没挂一个,平静得如一潭死水。
电视剧电影纷纷扑街,高热度综艺这个月均不在播,连营销号都不再搞事。
也有可能是最近没出什么影响巨大的社会新闻,不用拿明星八卦吸引市民朋友们的视线,所以等到夏存出院这天,她又轻松上了热搜前十。
夏存伤口结的痂全都已经掉落,身上贴了大大小小祛疤贴,脑后剃掉的头发也长出了一厘米,头顶的头发垂下来看着已经没那么奇怪,肌肉也覆建成功,现在行动基本恢覆自如。
夏也收拾完东西,把行李袋的拉链拉好,她坐在一边玩手机。
#无尽夏出院#
#新生科技#
#无尽夏粉丝寺庙还愿#
#无尽夏即将覆播#
……
也未免过于擡举她这个小主播了,该不会是直播平台买的隐形广告吧?或者是谢总在为股价添砖加瓦?她的热闹有这么好看吗?
夏存点进粉丝还愿那条,广场上都是各地粉丝去名寺还愿的九宫格,评论里也都在电子上香电子还愿,她忍俊不禁地说:“没想到去还愿的粉丝那么多。”
她还以为她停播这段时间,粉丝都会跑到别的直播间被别人圈粉,看来她确实应该再相信自己一点。
“主打一个玄学和科技双线并行呗,多亏她们,我都没想到去寺庙帮你祈福。”夏也收拾好东西,拉上行李袋的拉链。
“你一个无神论者,就算去拜佛,佛应该也不会理你吧。”这不是纯纯临时抱佛脚?
“我就不能因为你信信祂?如果没有‘入梦’,我说不定真的会跑去求佛。”夏也视线环绕病房一圈,再次确认他没把夏存的私人物品落在这。
夏存感叹道:“无神论者果然对神佛没有任何敬畏。”夏也不相信神佛,也不觉得神佛高人一等。
“你该不会觉得你临时信信祂,祂就会临时帮帮你吧?”夏存摇摇头。
许元从医院天台下来,“院外都是记者和粉丝,我们直接从地下车库走人最少的那个门离开。”
“谁跟你我们?”夏也知道许元脸皮厚,但是不知道他脸皮这么厚,明知道他知道他在梦里指使别人撞他,还敢出现在他面前,“你来干嘛?你能不能离夏存远点?”
夏存对他的不喜欢表达得还不够明显吗?
许元挑了挑眉,丝毫没觉得自己被嫌弃,“哥,我不来,谁送夏存出院?”
“我是死人?”夏也阴沈着脸说,“也是,在你眼里我就应该是个死人,毕竟就差亲自动手了。”
“咚咚咚。”夏也和许元剑拔弩张的气氛被一阵礼貌的敲门声打断。
谢方原穿着全套正装,像是直接从公司赶过来,镜片正对着阳光,模糊了夏存观察他的视线。
他对着许元微微点头,“许先生,借过一下。” 他迈着长腿三步走到夏也面前,十分自然地接过夏也手上的行李袋,“请允许我送夏存回去,我跟她住同一个小区,车可以直接开进车库。”
“谢总?”他什么时候跟她住一个小区了,他那么有钱怎么会跟她住一个小区,他上次送她回家的时候也没说他在那也有房子啊?
夏存侧过头,谢方原此刻背对着阳光,面目清晰地出现在她眼前,明明用着十分亲和有礼的表情,嘴角还勾着笑,可他挺拔的身形莫名带了几分压迫感,“如果我没记错,上次我们约好,如果下次见面我先叫你名字,你就不再叫我‘谢总’?”
啊,她恍然,是他如有实质的眼神。
“……”他怎么还记得这么一件她随口说的小事,她那时还以为她再也不用见到他们兄弟俩,“谢丶方原,你怎么会跟我住一个小区?”
夏存偷偷用上牙咬了咬下唇,为什么她会觉得在他的注视下叫他的名字,有一点羞耻。
她没察觉自己的脸又飘起绯红,谢方原却全部看在眼里,原本就勾着的唇角又向上挪了几毫米。
“我把你对面那套房子买了下来,以后不会再让你有事。”
窗外一行大雁飞过,翅膀扑棱的声音掩盖住夏存心里短暂出现的异样。
她一动不动地定定望着谢方原的眼睛,发现他没在开玩笑,“他做了那种事,你还给他送钱,求你,千万别告诉我你原价甚至加价买了他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