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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古代言情 > 折娇骨 > 第16章 狼窝里长大的鹰

兰卓来之前去了一趟正殿。

正殿外,沿阶立着两排宫婢,宫婢们身上的裙衫以杏黄色的妆花缎制成,散阔领,坦露出大片蜜色的胸脯。

殿内隐隐传来羹匙磕碰声和微不可闻的行止响动。

男人坐于桌边,一手端着碗,轻轻搅动着调羹,就那么有一下无一下地搅着,眼睛直直看着某一个地方,不知在想什么。

男人的身后立着几个锦衣华服的美艳宫婢,款段玲珑。

大宫婢木雅偷觑了男人一眼,他的面前是精心布好的菜馔,动也未动。

兰卓躬身进来,走到厅前,朝上行礼。

“王,奴婢有事禀报。”

呼延吉放下手里的碗,点点头,木雅会意,招了招手,领着一众宫婢、侍奴退下。

“何事?”呼延吉问道。

“梁女延误了饭点,在值房后用饭,同她一道当值的另几个宫婢,有意难为她,还……”

“还什么?”

“还砸了她的饭碗。”

刚才下面的人向她传报,值房有人闹事,而闹事的人中有那个梁女。兰卓先前得了王的嘱咐,有关梁女的动向,不论大小,事无巨细向他回禀。

就是东殿的朵夫人,大王也只是交代宫侍们,夫人身体有恙时,报知他。

“不若……老奴前去,借此机会敲打敲打另几个宫婢,杀鸡儆猴,以后也无人敢欺负于她。”

“不必。”呼延吉把身子往后一靠,两条臂膀搭于椅扶上,双手叉握在身前,“照着规矩办,该当如何便如何,岂能由着她来,得让她吃吃教训。”

既是王令,兰卓应下,就要退出,却又被上头那位叫住。

呼延吉看了一眼桌上没动过的菜馔:“本王今日没甚胃口,吃不下这些东西,装起来,赏给下面人吃罢。”

兰卓先是一怔,转瞬明白过来,连连应下……

……

江念回到后湖,蹲在青石阶前,指尖拂过砖缝里新冒的绿芽,掌心火辣辣地疼。方才那三十板子抽得手心疼肿,稍一蜷指如同捏着团炭火。

她将裙裾掖在腰间,露出半截碧色衬裤,裤脚沾着泥点子。

刚才兰卓问她清扫哪一片,她回说后湖,兰卓没说其他的,只点了点头,今日,她若不将后湖清出个样子来,又是一条罪名兜头扣下。

后湖的残荷在温风里打着旋儿,柳条扫帚歪在太湖石旁,活像被抽了筋骨的青衣水袖。

浅草丛中,一双翘头平底绣鞋,齐整整并着,旁边散着一件枣红色衣衫,而在它们的不远处,女子赤着脚,宽大的裤管挽至膝上,脚踏在草丛与湖泥的界边,手拿一长耙,够着湖泥里的枯枝败叶。

江念抬起手,用腕子蹭了蹭额汗,擦不尽兴,又用脑袋去够肩膀,把鬓间细小的碎发蹭到一边,攒在一处。

待将湖边清理得差不多时,苍青的暮色已爬上灰白岩的宫墙。

“当心摔成个泥菩萨。”一个声音响起。

江念回过头,发现是阿星和阿月两人朝这边急急行来。

“你们怎么来了?”

阿星笑道:“我们过来帮你。”

“这园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原是一片荒废的园子,不必清扫,上面也没人过问,让你一人来,三日也清理不完。”阿月转过头,四围看了看。

江念担忧道:“你们不当值么?莫要为了我误了事。”

阿星一面走到太湖石边擒住扫帚,一面说道:“我和阿月下值了,红珠姐晚些时候才下值,咱们快些整理罢,完事了好回。”

有了两人的帮忙,动作快了许多,积年的尘灰化作雾,裹着西晒的日头洇出晚霞色,待日头沉到飞檐浮兽后头时,废园竟显出几分清贵相。

江念的脚上、手上沾着泥,园子里湖水干涸,只有一塘的稀泥,没法清洗手脚上的脏污。

只好拿出帕子胡乱将脚底拭净,也不着袜,光着脚套入鞋中,随即打下裙摆,将脚掩于裙底。

低等的宫婢服为了做事方便,裙衫长度只及小腿肚处,实是遮盖不住什么。

天色渐暗,三人往下人房中快速行去。

“阿念,我听说了,兰阿姆那样逼问你,你都未将我供出,当真是条好汉。”阿星踮脚去够转角处的柳枝。

江念撑不住吃吃笑起来:“你还说,兰阿姆眼风扫过来,我膝头软得跟新蒸的米糕似的,她再多问一句,指不定我就说了。”

阿星和阿月听罢,也跟着笑了。

“在这西殿里,倒也还好,大王并不是那等严苛之人,我曾听人说,前些时,有个侍奴打翻砚台,污了军报,大王只叫他重誊一遍便罢了,连句重话也不曾说,这次也是背运,让人报知了兰阿姆。”阿星说道。

阿月在后头掩嘴儿笑:“这话说得,倒似咱们大王是菩萨座下的善心童子。”

江念唇角抿出轻微的弯弧,轻声呢喃,以为没人听得见:“狼窝里长大的鹰,偏要装家雀儿,他那颗心也就比家雀儿大点儿……”

话尾突然断在风里。

游廊拐角处转出一个暗色身影,金线绣的兽图掠过暮色,利爪正对着她骤然苍白的脸。

呼延吉停在十步开外,腰间玉带映着残阳。八个锦衣侍从缀在左右,身后还跟着一众侍奴、宫婢。

阿星手里的柳条“啪嗒”坠地,阿月低着头往阴影里缩。

江念屏息敛气,不敢抬头,耳坠上沾的霞光凝成琥珀,在渐浓的暮色里晃啊晃。

“接着说。”呼延吉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宽大的衣袖被风吹得鼓猎作响,“狼窝里的鹰该如何处置乱规矩的婢子?”他往前几步,一步一步逼近她。

以只有二人听到的声气说道:“用‘江念’的口吻告诉我。”

女人浑身一震,她明白他的意思,他让她用“江念”的语调说,那个言辞蛮厉,高傲不可一世,话头不饶人的娇惰贵女。

江念盯着他晃动的衣襟,喉头忽然哽住,说出的却是:“该剜了眼珠子给大王赏玩。”

呼延吉低笑起来,笑声泠泠如碎冰相击:“对嘛!这才是你,何必可怜兮兮的,没得让人以为你是良善人。”

呼延吉突然伸手抬起女人的下巴,冷硬的扳指硌得人生疼:“这般伶牙俐齿……”拇指重重擦过她流畅的下颌,“三十板子倒是打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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