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七郎明恋日志
宁王府赏菊宴的击鞠场上,孙七郎在他最无能为力的年纪,遇到了想要守护的第十三个女孩儿。
初见时,女孩儿身上穿着顾家小厮的衣服,头发在顶上团了个髻,但其实,撇去她身形娇小这一点,任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
她的眉修得细细的,似柳叶一般,眉下一对不笑也似笑的明眸,形如杏核,若噙秋水,鼻子生得小巧玲珑,樱唇不点而朱,凡露皓齿展露笑颜,便明媚得如同春日蓬勃的朝霞。
这分明是个女子!
击鞠场上,在韩闻璋趁他不备,想将他拉下马的时候,女孩儿兵行险招,勒马挡在韩闻璋的身前,既帮他躲过韩闻璋一击,又助他抢下一球,让他获得更多在人前表现的机会。
待他艰难地将这一球打入球洞,稍稍振奋了人心,她便策马到他身边,热烈地赞叹道:“方才你那一球打得真漂亮!”
并召集起同队的众人,态度谦卑地分析战局,一点也不颐指气使地发号施令,像天生的领导者,让所有人聚合,不自觉地向她靠拢。
这个时候,孙七郎对女孩儿的印象也就仅仅止步于:一个有些聪明的漂亮娘子。
直到,女孩儿记仇地把韩闻璋拖下马,又执意在击鞠场无数乱蹄之中,救下一只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不知名兔子。
至此,她于他而言,就不再只是某几个词汇可以拼凑出的简单印象,她成为了一个具有鲜明特色,性格俏皮,活生生的人。
也多亏韩闻璋摔下马后,气急败坏地扔出暗器,打散了女孩的长发,孙七郎才重又关注到了女孩儿的脸。
她的脸,下颌有些微转折,这点转折,既不太过,以至于盛气凌人;也不太少,几近没有,从而过分温柔。
其强硬地打断了她流畅的面部走势,不容忽视,恰又是这点转折,给她过于柔和的五官,添了一分让人不容小觑的傲的韵味。
孙七郎见过许许多多的娘子,没有一个像这个女孩儿一样,梅兰竹菊占一个“菊”字,既撑得住它的大雅,又扛住了它的大俗。
她美得独一无二,美得惊心动魄。
美到他将心底的欣赏丶感激,转变为了倾慕丶爱恋。
上一个让他有这种感觉的,还是东市南边一个豆腐铺子里,年过双十还未婚嫁,喜欢用卖剩下的豆渣和着鱼肉做成丸子喂猫的跛脚娘子。
毕竟是第十三个,这种转变,可以说信手拈来,见多不怪。
孙七郎思慕女孩儿,想知道更多关于她的事,便腆着脸找顾惊辞打听。
按理说,女孩儿穿着顾家小厮的衣服,不管怎么说,都应该是顾惊辞熟识的人。
可是顾惊辞支支吾吾,讳莫如深,仿佛那女孩儿的身份,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难道?”孙七郎大胆猜测:“她其实是你心爱的媵婢,而你不舍得将她割爱于我?”
猜测过于大胆,吓得顾惊辞流了一身的冷汗,连连摆手:“不是!不是!”
顾惊辞只是一味地反驳,但女孩儿究竟是谁,顾惊辞始终不肯说。
后来,孙七郎再见女孩儿,是在宫宴上,他第一次得知了她的名字,姜锡。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多好听的名字。
只可惜这样好的女子,竟是大家说的“南边蛮族”宁王府的三娘子。
宁王府也是歹竹出好笋了(。
孙七郎掂量了自己的身价,想他孙家七郎孙传爱,要家世有家世,要身份有家世,要才干有家世,要什么都没有但有家世的……
要配得上皇亲国戚,似乎有点勉强。
毕竟说起家世,他们老孙家的人,自潘氏之祸后尽数退政归隐,虽偶与其他世家还有联络,但因朝堂无人,已经(逐渐)失掉影响力了。
但这又如何呢?他孙七郎有的是点子和花招,聪明和才智,灵光和智慧。
他备下礼,求见宁王府三娘子,第一次的时候,他被宁王府四娘子连吼带骂了一顿。
窦瞒毫不客气道:“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我阿姊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见的吗?”
粗俗,符合他对宁王府一贯印象。
第二次上门的时候,碰上宁王正要出门看风景,他走上前去打招呼,得到宁王加王妃的充耳不闻一份。
当然,这和他见面就是一句:“大王的眼睛可有好些,我们孙家认识一位神医……”
见人不理,又扯着嗓子道:“那位神医在治疗无子症方面,也颇有建树!”
生怕路人听不见。
注:现宁王与宁王妃成婚近十载,一直未有子嗣,坊间传闻,宁王在十年前那场潘氏之祸中落下了疾,自此无法生育。
也有点关系。
宁王没有当场发作,比起前宁王动不动不论老少就赏别人一顿板子的性子,已经温和不少。
孙七郎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终于见到了宁王府三娘子,还被客客气气地请进了门。
三过宁王府才喝上宁王府的茶,他孙七郎,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见到倾慕的对象,他有些激动,失了礼数,开门见山就要表白心意。
毕竟见一面不容易,机会难得。
他结结巴巴地说:“三,三娘子,你,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其实……”
三娘子直接打断他说话,否认道:“我知道什么了?我不知道!”
很强硬,孙七郎有点受伤,但还是继续说道:“我说完,你就知道了。”
然后三娘子“哦”了一声,乖乖地闭上了嘴巴,侧耳倾听,静候“佳音”。
孙七郎道:“我从前以为,罗璇将军那样飒爽的女子,才是我的理想型,像你这样娇弱的娘子,我是不会欢喜的,可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
好怪,三娘子蹙起的眉已经藏不住了。
但是孙七郎还是自顾自地背了一大段煽情的戏文,最后获得三娘子夸赞:“郎君记性真好!”
孙七郎:“……”
该死的,书上分明写这是绝不会错的表白戏码,背的也都是表白经典语录,为何收获平平?
孙七郎鼓起勇气,反问三娘子:“我,我以后还能来找你吗?”
他也知道他的表现不尽如人意。
三娘子道:“可以是可以,但是,还请下次不要再看这种蹩脚的戏文了。”
什么,遇见你之前,我的标准多么多么高,但是遇见你之后,为你降低了标准。
这些话说的,好像和别人相处,是在委屈自己一样,怪让人不爽的。
孙七郎点头称是,转头又端起书看。
书怎么会错呢,一定是他看得还不够仔细,参悟得还不够透彻。
冬猎。
孙七郎在山中寻寻觅觅,猎得了几只野雉,不说多,也不算少。
好在孙家虽然没落,但没削减他们这些子弟学习骑射技艺的开支。
他回途中碰见了三娘子,凑上前去,见她箭袋子空空,两手也空空(指没有猎物。
想着她这样下山,或许会遭嘲笑,孙七郎提溜起两只野雉,好心道:“三娘子,我分你两只□□!”
好心是好心,但是野雉伤口流出来的血,差点滴落在三娘子雪白的外披上。
“谢谢你。”三娘子推拒道:“但是不必了,我手上还有东西,拿不下了。”
是呢,有满怀的柿子。
但因为不是实打实的猎物,正规冬猎的收获,便一直被认为是两手空空。
孙七郎拎着野雉,又凑了凑,三娘子实在受不,打了个马虎眼,逃也似的跑开了。
孙七郎再一次失去了套近乎的机会。
为了能与三娘子的关系再进一步,孙七郎终于明白了“尽信书不如无书”的道理,打算“不耻下问”。
要知道,虽然他们孙家现在不景气,但想当初,他们可是响当当的名门望族,书香世家。
从来都是别家子弟向他家投拜帖求学,谁知不过短短十年,他们孙家子弟就到了要出门求人的地步。
孙七郎求助的第一个人,是同样高门大户出身的高家二郎君高仕瞻。
高仕瞻翘起嘴角,大笑了半天:“哈哈哈哈哈,问我你算是问对人了!”
他拍了拍胸脯,自信满满道:“没有人比我更懂让女子倾心了!”
孙七郎以为自己找了个好师傅,但是隔天,他就听说了高仕瞻被自家夫人打得下不来床的消息。
都说高二郎君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他是见到了,风流倜傥……
不好说,不好说。
孙七郎知道高二郎靠不住了,立马转战了下一个人,宫里的内侍,温机。
不知哪里听来的消息,温机此人,似乎与女子颇为亲近,还格外会讨女子欢心。
这个总不会错了。
听完孙七郎的诉求,温机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强调道:“您确定要问奴这个?奴可是个没根的东西,一辈子都没资格肖想女子的。”
孙七郎忙道:“温内侍何故妄自菲薄,您怎么能是东西呢?嘶——”
不对不对,这话不对。
孙七郎又道:“您是东……这也不对。”
温机被他逗笑了,于是教了几招投其所好的办法,简单易懂,还好上手。
孙七郎难得地学到了些有用东西。
但问题就是,三娘子喜欢什么?
为了知道三娘子的“好”,孙七郎兜兜转转,找到了薛家大郎君薛璧。
据说三娘子和薛家大郎君是患难之交,两人私交甚好,想必这次可以更好地了解三娘子。
他问:“我倾慕宁王府三娘子,想要投其所好,你知道她喜欢些什么吗?”
薛璧望着他真诚的眼睛,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说出来一句:“一月后我大婚,你要来吃酒吗?我好让人给孙家送一份请帖。”
真是莫名其妙。
孙七郎有些无语,他问东,薛璧偏要回答西,明明不想透露可以直说的。
一月后的孙七郎: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