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为什么……”
为什么你却说和我顺路？
没问出口的，或许是这半句，又或许是什么别的丶更隐秘的东西。
苏敛定定的看着闵初。
或许是在思考，或许是在迟疑。
少女的声音不大，却也一字不差的落入苏敛耳中。
不远处的奚旺和林晨奕在拌嘴，但他们的声音在逐渐弱化。不仅如此，似乎周围所有的动静，都在慢慢的减弱消失。
闵初的视野中，只馀苏敛一人。
她在期盼，期盼一个答案。
片刻，依然无声。
苏敛没有回答。
或许苏敛没懂，闵初沮丧的想。自己只问了半句，他哪里会知道是什么意思？
又或许，苏敛忘了。闵初心底有些苦涩。几个月前的事情了，他又怎会记得清楚？
闵初缓缓擡手，碰了碰自己脸，好烫。
不用照镜子，也一定像是涂了腮红。她眼眶有些酸，鼻尖也跟着涩涩的。
张冉拿着奶油蛋卷回来，打破了这份安静，“小初，你吃吗？”
“不了，”闵初站起身，“我……我出去透透风。”
说罢，便离开座位，背影有些仓惶。
大抵是落荒而逃，闵初也不知道自己在逃些什么。
或许是逃离那种氛围，或许是逃离空气之中的尴尬。
或许是逃避那个自己不想接受的答案，尽管，已是事实。
逃开的步履匆忙，竟是左脚绊倒了右脚，闵初连忙扶住墙壁。
她跌跌撞撞的脚步未停，径直走到廊道尽头。
扭开那扇窗，冷风呼啸而入，毫不留情的打在脸上，顺着领口钻进衣服里。
闵初只穿了毛衣，在寒冬的季节里，透心的凉。她却没有挪开脚步，只是堵在风口，任凭冷意侵袭了满身。
不过是借着酒意问了个问题，不过是得到了一个没有回答的答案，不过是确认了某个需要断掉的念想。
可是，为什么这么难受呢？
那股酸酸涩涩的感觉，从心口沿着血管爬到四肢，蔓延到手心。
像是被恼人的小虫啃咬，又麻又痛。
闵初有些懊恼。她略有烦躁的攥紧了手掌，修剪圆润的指甲压着手掌的肌肤，钝钝的痛。
自己平日里，也不是个冲动的人，却不知怎的，问出了那些话。
“穿这么少，你不冷么。”
有人推上了大开的窗户，灌入的冷风戛然而止。
是苏敛的声音，闵初楞楞的转过身。
“你……来做什么？”她的话语含含糊糊，软成一团。
“来回答你的问题。”
“我的问题？”闵初重覆。
苏敛把窗户锁好，看着略微呆滞的闵初。
这人应该是醉了，连自己说过什么都记不清楚。
不过，这并不妨碍苏敛的回答。
因为——就算闵初醉了，他也是想回答的。
“你知道……”苏敛的目光落入闵初眼中，似乎要看向她心底，“那种心脏跳动特别快丶就仿佛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是什么吗？”
闵初偏头，似在认真思考。“房室……房室震颤，或者是纤维震颤；也有可能是……心房早搏？”
苏敛略有无奈的弯了弯唇。果然是醉了，这都说的什么话。
“不，”他弯腰，凑得更近了些，“是心动。”
为什么？
因为心动。
心底有棵常青藤，一丛丛的抽着条；
胸口有只花蝴蝶，扑簌簌的扇翅膀；
我，喜欢你。
闵初短暂的怔住。
如果她心里有个小人，那此刻小人一定是心花怒放的喜不自胜丶眉飞色舞的笑逐颜开丶欣喜若狂的手舞足蹈了。
“我……也是。”
闵初的声音依旧软乎乎的，脸上的红色又深了几分。
“——喜欢你。”
此刻闵初的眼睛狡黠灵动丶神色清明，哪里还有半点醉意？
“没醉？”这是句肯定的疑问。苏敛看着对方满脸得逞的笑容，“你可真是……”
他怎么就忘了，闵初这家夥是个不折不扣的戏精呢？看来她早就把自己的退路给想好了，反正若是不成，便可归为“醉话”。
“嘶——”或许是刚刚吹风吹的太猛，闵初打了个冷颤，讪笑着往后缩了缩。
“好冷啊，我们回去吧。”她把心虚的目光从苏敛身上移开。
苏敛却没退，反而更进了一步，“冷？”
“是丶是啊……”
闵初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人从身后抱住。
是男孩子特有的气息，将她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
苏敛同样没有穿外套，臂膀温热而有力。闵初能清楚地感受到，透过布料穿来的暖和热。
从未有过这般亲昵动作的闵初，脸颊烫的如火烧，下意识的绷紧了身子。
“还冷不？”苏敛冷清的声音中，有几丝咬牙切齿。
“不……不冷一点都不冷，”闵初扭过头去，一脸的乖巧，“可暖和了。”
现在说话都结结巴巴，之前装醉的胆子倒不小。
“那就多抱会儿。”身后的人语气听起来很是满意，把手臂收得更紧了。
闵初老老实实的呆在苏敛怀里。
她有理由怀疑，这人在报覆自己之前装醉的行为。
闵初想了想，念出一句诗做借口，“我这是叫‘酒不醉人人自醉’。”
回答她的，是苏敛的一声哼笑。
已经过去近十分钟了，再不回去怕会有人来找。略微平覆了心跳，两人并排着往回走。
闵初掏出手机照了照自己，果然是不出所料的满脸通红。她一边用手给自己扇风降温，一边嫉妒的瞄向苏敛。这人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简直是面不改色。
走到门口，闵初停下脚步，迟疑的用手背拍了拍脸上未散的红晕，“是不是还得缓一会儿，我……总不能就这么进去？”
苏敛没好气的睨她，刻意加重了某个字，“你不是‘醉’了么。”
“啊，对哦。”这样就不怕露馅了。闵初茅塞顿开，愁色一扫而空。
看着瞬间技能点满的闵初，苏敛只觉得额角抽了抽，准备进入闵戏精的飙戏现场。
闵初绕了下路，和苏敛从不同的方向回来，一前一后的坐到了椅子上。
“你可算回来啦，”张冉把一碟毛豆推给闵初，“再不回来我就要出去找你了。”
“敛神，”奚旺疑惑的看着他坐下，“你刚刚去哪了？”
“可不是，”林晨奕同样好奇，“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
当然是……去追某个问完就跑的人了，苏敛胡乱的从烤炉里抽出一支肉串。
原来走得这么急么，招呼都没打。
闵初心中窃笑，手指灵巧的拨开毛豆。
“去了趟洗手间。”苏敛回答，一边心不在焉的用筷子夹下肉块，塞入口中。
“哎，敛神？”奚旺和林晨奕对视一眼，发现了哪里不对劲，“你还好吗？”
“敛神，你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怎么了。”苏敛不解的看着他们。
“你在吃羊肉串啊，羊——肉——啊，”林晨奕指着苏敛，“你不是嫌羊肉膻味大，从来不会吃的吗？”
闵初没忍住，笑了出来。
人一撒谎，就容易露出破绽。苏敛矢口否认，“那，那又不代表我现在不吃。”
奚旺悄悄掏出了手机，点开与林晨奕的聊天框。
【敛神怎么回事？】
【他不是说过，打死都不会吃羊肉的吗？】
【疑惑。】
【疑惑+1】
【不对劲？】
【不对劲。】
奚旺的口吻很认真：【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晨奕想了想，【通常来讲，人在紧张慌乱的状态下，才会做出反常的行为。】
【紧张？慌乱？这两个词和我敛神搭边吗？】
【条件1：去了洗手间+条件2：未知=结论：紧张丶慌乱】
奚旺一边笑一边打字，【条件2：掉坑里了。】
林晨奕：【滚，我吃饭呢！】
奚旺又打出了第二种可能：【或者是，裤子忘拉拉链了。】
林晨奕：【……你看起来很有经验的样子？】
奚旺：【再见】
看着苏敛赌气般的，把剩下的半串羊肉吃了个干净，闵初偷笑得更厉害了。
笑声引来了张冉的注意，“你脸好红啊，发烧了？”
张冉伸手试了试闵初的额头，发现温度正常，“没有啊。”
闵初暗示性的又喝了一口酒，让自己的目光“涣散”一些。但张冉关注点有些偏，并没有接收到这个明示。
“那是怎么回事啊……”张冉疑惑着。女人的第六感时常准的可怕，“该不会，你脸红了，是在害羞吧？”
“你出去透风的时候，不会发生了什么吧？”
“你有没有遇到谁，或者遇到了什么事……”
这恐怖的直觉。闵初差点把自己呛到，“我没有。”
“她应该是喝醉了。”实在看不下去的苏敛，索性来帮了一把，从闵初手中抽走饮料。
“原来这是酒啊，”张冉看向瓶身的标签，“我都没注意。”
“度数这么低的酒，半罐就醉了。这得是多么不能喝呀。”
“小初，你是不是醉了？”
“我没有。”闵初还是同样的回答。
“你看，醉了的人都认为自己没醉，”张冉了然的把易拉罐放到一边，“你就是醉了，不许再喝了。”
“那没醉的人都认为自己醉了吗？”闵初跟她玩文字游戏。
“你这什么逻辑。”张冉越发相信闵初是喝醉了，打开手机浏览器，“让我查查，有没有什么解酒的方法……”
“给你。”伴随着玻璃碰撞的清脆声音。
苏敛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席，现在已经返回来，把一个玻璃杯放到桌上。
“这是什么？”闵初接过来，里面盛了大半杯浅红色的液体。
“西红柿汁，刚从后厨要来的，”苏敛似笑非笑的回答，“可以解酒。”
闵初喝了一口，就差点吐出来。“这是假的西红柿吧？”
有西红柿的味道没错，但为什么是咸的？又酸又咸，这口感真是一言难尽。
“加了些盐，”苏敛耐心的解释，“解酒效果更好。”
闵初：“……”
“对，解酒效果好，”张冉放下手机，“我刚在健康百科查到了，就是这样。”
“可我不想喝啊……太难喝了。”闵初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它是解酒的，你怎么能不喝呢。”张冉把杯子塞到她手里，“喏，快喝了吧。”
闵初：“……”
你看这个坑，它又大又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