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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着急跑出教室前面，见到苏敛倚着墙，双手正在电话屏幕上敲敲打打。
他已经打过四遍电话了，每次都只能听到“正在通话中”的忙音。
苏敛深深吸气，再次按下了绿色的拨出键。耳边终于不再是机器女声，变成等待中的电话铃。
苏敛头一回觉得，这单调的铃声也能如此悦耳。
响了几秒，总算听见了那个他熟悉且期盼已久的声音，“苏敛！”
他压着的那口气，总算能缓缓吐出。
“我来的路上摔了一跤，去简单处理了一下，”闵初的语调有些虚浮，还带着匆忙赶路的轻喘声，“所以耽误了点时间，这会儿我走到路口了。”
“没接电话实在是顾不及，”耳边传来汽笛声，“你就不要着急，我很快就到学校的。”
“注意安全，”苏敛确认闵初安好，心就放了下来，但不免为闵初的考试而焦急 “我——”
他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同学，快些进教室了。”
广播中已经开始播放听力试音，监考老师正催促大家回到考场。
闵初的最后一句话，是嘱咐苏敛放心，“我可能会迟到一会，但你好好考试，我的英语不用担心。”
听力考试正式开始，苏敛指尖摩挲着答题卡。为了确保没有杂音的干扰，考场中门窗紧闭，空调也被按下了关机键。
“衬衫的价格是九磅十五便士，所以你应该选择b项，并将其填涂在答题卡上……”
热空气聚集在一起，闷着皮肤的每一个毛孔，也闷在人心上，烦躁得很。
“第二节，听下面五段对话，每段对话后有几个小题。从题中选出……”
苏敛身后依然毫无动静，空桌空椅空试卷空答题卡。
他捏着涂卡笔，擡头看了眼仍旧紧闭的前门。闵初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次考试很重要。
高二升高三的期末考试，是全市数校的联考。且根据明靖中学的学年流动制度，排名会直接决定你能否继续待在目前的班级。
虽说闵初的成绩不用担心，可英语的听力，足足占了三十分。更别说，这还是闵初最为擅长的科目，历次考试从未落败……
苏敛强迫自己的思绪回笼，认真接收着广播中传来的词句。
听题丶答题。
她说了，要自己好好考。
“……听力部分到此结束。现在,请将你的答案转涂到答题纸上。”
落针可闻的考场中总算有了动静。翻转试卷丶挪答题卡的声音交杂，伴随着涂卡笔与纸张的不断摩擦。
又过了不知几分钟，前门总算被人推开。熟悉的声音喊了声“报告”，随后走进那个熟悉的的身影。
“你是？”监考老师从讲台一侧走了过来。
“老师好，我是本场的二号考生，”闵初的声音已经恢覆如常，“不好意思来晚了，假条稍后补上。”
她左手捏着矿泉水瓶，右手拿着透明的文具袋。看上去匆忙赶来，额头满是细汗。
头一回见到缺失了整场听力的同学，考生们神色各异。
有的闷头答题，两耳不闻窗外事；有的一心两用，一边看着阅读一边听她们说话；有的比如赵浩然，就干脆擡起头来，伸着脖子好奇的看。
监考老师来自外校，并不如本校老师好说话，“考试规定，不允许迟到考生进入考场。如果是特殊情况，一定要有证明。如果你现在没有假条，恐怕我不能让你继续答题。”
副监考员神色有些担忧，劝说道，“这考试时间宝贵，要不……先让那孩子回座位吧？”
“整个听力都没听，”主监考员似乎见惯了迟到早退的学生，并不领情，“你觉得，人家会在意考试的这点时间？”
“老师，我整个听力都听了，在来的路上。”闵初有意无意的扫了眼苏敛，随后看向讲台，“而且我也没有不在意考试的宝贵时间，所以能不能麻烦您——”
苏敛把刚刚拍到桌面上的笔又拿了起来。
主监考员头一回见到闵初这样的学生。不仅不被她数落，还能礼貌的给怼回来，语气便不太好，“麻烦我什么？”
“我现在可以去年级组取假条，”闵初觉得自己今天简直是诸事不顺，但脸上的笑容依然温和有礼，“但考试期间，考生离开考场，需要监考老师陪同监督，所以……”
为了防止作弊行为，这条规定很早就有。
“你就自己去吧，”主监考员随手挪了下椅子，“干什么非要我陪着？”
“因为这是考试规定，老师。”闵初心情本就糟糕，更对这种双标的行为感到无语，“恐怕还是要麻烦您的。”
当初她不让自己作答，就说要遵守规定；现在自己要遵守规定了，老师反倒又不同意了。
监考员从见到闵初的时候，就对她没什么好印象，现在更甚，“之前那二十分钟你在哪里都不知道，还差现在这几分钟？”
副监考员有些为难的看着眼下的情况，试探着问道，“要不，我陪这位同学去吧？”
头一回遇到怀疑自己作弊的老师，闵初的耐心值已经消耗殆尽。
见监考员一脸不耐烦，她绽开了一个好看且气人的假笑，“老师，之前的那段时间，我一直在校园里，从广场到教学楼，都在监控的可视范围内，您可以随时调取，我绝无作弊的可能。”
闵初又对副监考员道，“不用麻烦您跑一趟了。”
她拉开笔袋拉链，掏出一个叠了几折的小纸块。借着黑板将其展平后，闵初捏着速干笔，刷刷几下把它填好，递给了监考老师，“假条。”
之前差点忘了，自己手中有张现成的假条——来自英语老师。
倪润田安排作业时，习惯写在字条上留给闵初。今天上午收到的纸条，正是写在了一张空白假条的背面。
闵初这种时候找到假条，倒像是在故意气监考老师：明明有假条，却偏要她陪跑一趟去取。
不过闵初不打算纠结这么多了。既然要假条，自己就给好了。
那老师显然没想到，拿起假条看了又看，右下角落确实有个鲜红的印章。
“所以老师，我可以去答题了吗？”
“去吧，我还能拦着你不成。”
“好的，麻烦您了。”闵初依旧笑得好看且气人。
副监考员依然有些担忧，目光一直留意着闵初。
却见闵初回到了座位，放好文具。左手捏起一卷的听力，右手涂卡，一行一行的扫着题，三两下就完成一道。
若不是在瞎蒙，便是真的会做。但若是会做，那就得记住所有题目的内容。只靠夹杂回音和杂音的校园广播和自己的记忆，还要在不知道题目的情况下，抓住关键点和细节……
闵初是一个很容易调整状态的人。拿到了卷子，就全神贯注的投入到考试之中。
在时间缺乏的情况下，她凭借回忆补完听力，再加速赶后面的题。
思维和注意都转移到当下的事情上去了，但左腿依旧在疼，火辣辣的痛感完全无法忽略，提醒着她究竟遭遇了一个怎样的中午。
闵初的裤子破了口，足足有十厘米长。里面的伤口同样糟糕，几寸斜着划开来。
一路赶到学校，她实在是累极了，甚至连迈步的力气都使不上。
她进校门的时候，听力考试堪堪开始。闵初不得不减缓前行的速度，一边分神去听听力。怕进门后和老师交涉会被影响，她就干脆站在门外，一直听到广播结束。
这一切的根源——是一场医闹。
闵初如往常那样，一周两次的带了饭，去医院送给父亲。
姑姑家送来的烧鹅，肉质鲜嫩丶酱料爽口，母亲和她一致认为，是改善父亲夥食的不二之选。
医院的工作餐比较简易，再加上父亲常常早到晚退，午饭也是草草解决，每次送饭时都少不了被闵初数落。
五楼，休息室。闵初熟门熟路的将保鲜盒放进铁柜后，走向科室门口。
“欣欣姐！”遇见了护士姐姐，闵初开心的和她打招呼。
“又来看你爸爸啦？”她一手推着治疗车，另一手整理好资料夹，“闵主任这会应该还在里面。”
话音刚落，闵初就觉一阵风袭来，下意识的避让到一侧。
一人气急败坏的骂了句脏话，“你他妈就是那个黑心医生的女儿！”
闵初莫名其妙的擡起头。对方是一位中年男子，略微有些秃顶，面色不善。
护士姐姐却立刻明白过来，把治疗车三两下停在一旁的角落，伸手将闵初推往离开的方向，面色肃然道，“你快走，离开这里。”
“可是我爸他……”
“赶紧走。”护士姐姐打断了她的话。人越多，越会添乱。闵初留在这里，起不到任何作用。
“五层脾胃科丶五层脾胃科，诊室六！诊室六……”闵初离开前，看见护士拿着电话发语音。
周围也有医务人员进行劝阻，“先生，请您冷静一下，我们有话好好说……”
听见身后传来尖叫声和大喊声，闵初担心的回头，有些纠结的停下脚步。
直到，在一片混乱中，她看见那中年男子冲了出来，四五位安保人员追在其后。
电梯还在从十几层下降，闵初来不及思考，拐向了另一侧的安全通道。
推开防火门，闵初冲下了半层楼，才想起折回去将门反锁。想到那人恶毒的眼神，心里就一阵发怵。
哪知道，这安全门是电动控制，白天保持开放状态。任闵初怎么推，转轴都不会转动。
就这耽误的十几秒，那病人家属已经冲了过来。
闵初下意识的倒退两步，站在楼梯口处。
面朝着大门，她身后就是数十级下行的楼梯，仅馀半步之遥。
中年男人满口脏字，伸手就要揪住闵初的衣领。那只手上不知道沾了什么东西，湿乎乎的很是令人恶心。
闵初被他撞得向后仰，踩在台阶的边缘。再向后一寸就要摔下去了。
就在滑下去的前一秒，闵初紧咬着嘴唇，一手扯住他的袖子，另一手死死扣住他的肘窝，借着惯性猛地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