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佐梦之心理辅导室
昨夜柔柔留宿在涂佐柘家里,凌晨两点无端发起高烧,涂佐柘领着她到医院,医生开了一大堆药,仍然高烧不退,第二天杜哲没接到柔柔上学,涂佐柘才记起来没通知杜哲,小心翼翼地陈述具体情况。
杜哲跟汪希赶到医院,杜哲一句话也没说,抱起柔柔往车里送,涂佐柘留在原地不知所措,药袋子双手递给汪希,想着自己这个大老粗,还是女人照顾孩子比较细心。
他挠了挠脑袋,说道:“不好意思,在我这里生的病,是我没照顾好,还是你细心。”
怪不得招人喜欢呐,不像他,净给人添麻烦。
汪希也顺着笑道:“你不要担心,我一定会照顾她。”
涂佐柘目送他们离开,接起编辑的夺命call,昨晚刚通宵,回到家里立即赶稿子,迷迷糊糊地坐在椅子上睡着,醒来腰背僵直不能要。
可是编辑的夺命call又来了。
“老涂,你昨天发的稿子,真是你写的?”
涂佐柘打了个哈欠,说道:“可不就是按你说的给写的。”
“你昨晚发错文档给我了,我从来没看过这一篇,你再给确认一下,是不是你写的?写的挺好,老涂,你隐藏的够深阿。”
涂佐柘觉得莫名其妙,编辑在抽什么风,一点开通讯软件,心道不好,坏事儿了,发给他的文件名是如此熟悉,这不是用小号写的《死去》吗?!
不会又要被人翻出来吧?!
“我已经你写的《死去》给新老板看了,新老板看过以后,觉得文风很熟悉,说想见见你。”
“文风熟悉?见我?”见我干嘛。
“新老板说想见,你就来嘛,饭碗还想不想要了?!”
开玩笑,那饭碗能丢吗?近来涂用的养老院费用又涨了,柔柔学的才艺越来越多,还有两个小的……脑壳疼,去去去,怎么能不去!能不能顺便谈谈涨稿酬的事儿。
结果当他推开门,看见坐在办公桌后的杜哲时,心里慌的一逼,对上杜哲意味深长的双眸,几乎是本能,啪的一下关上门,本能地拖着编辑往外走。
编辑只觉得一阵风吹过,被人拉着往外面跑,编辑满脸问号,问道:“老板就在里面,你跑什么?”
涂佐柘扶着疾走发疼的腰,受伤的右腿狂抖,拼命按电梯,说道:“我记得签合同的时候,法定代表人不是他啊。”
“不是谁?”编辑听他嘀嘀咕咕的,更疑惑了,“公司最近被收购了,这个是新老板。”
卧槽。杜哲竟然是新老板,那是不是得赶紧换公司。
……可是哪个公司敢收他啊。
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出去打工有没有人要?
编辑的手机响起,涂佐柘听见他说,是,马上来。涂佐柘转身就是一个拜拜,编辑卡在电梯门口,死活不让他离开,涂佐柘早餐午餐都没吃,编辑连拖带拽轻而易举将他从电梯里拖出来。
“操,使这么大劲儿。”涂佐柘小声埋怨道。
瘦弱的手腕上添了几条红色的道,靠在墙上捂着胸口直喘气。
最终迫于编辑的武力以及出于保住饭碗的原因,涂佐柘将卫衣上的帽子盖住脑袋,拽着帽子上两根带子低头,做贼一样地跟编辑溜进杜哲的办公室,隐藏在编辑身后,不敢多说一句话。
相对于他的战战兢兢,杜哲倒像是不认识似的。
他瞬间领悟,这题他会,毕竟上次跟邓子朋聚会时做过。
但依然挡不住涂佐柘如坐针毡的困境,在里面的每一次呼吸,都让他觉得身处氧气贫瘠的高原。
编辑介绍道:“这是我们之前的写手涂穆,老涂很厉害的,日更七八篇文都没问题,巅峰时期能更到十几篇,每一次更新都挺有质量的。”
哦,那每次三更半夜夺命call一来让我必须立刻修文的人是谁。
当然,涂佐柘选择乖乖闭嘴,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在杜哲面前,他只能扮演空气的角色。
这么些年,也早已习以为常。
可杜哲竟然微笑着,要与他握手。
他头也不敢擡,手还没伸出去,自个儿颤抖起来。
幸好编辑替他解围,不然丢死个人。
编辑说他没见过大老板,有点紧张。涂佐柘听他们一来一回,抖得更厉害,虽然杜哲的声音很好听,但能不能赶紧谈完,毕竟此刻心脏疼的要命。
然而不经常出门,没有带药的习惯。
杜哲抿了一口咖啡,道:“这个写的不错,有没有兴趣将这个版权卖给我们改编成网剧?”
涂佐柘整个人惊呆,杜哲竟然对这个感兴趣,这是他瞎几把写的阿。
涂佐柘咽了咽口水,朝编辑的方向望过去,编辑不停地使眼色,让他回答老板的问题,涂佐柘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没敢回答,要是版权卖给杜哲,又扯上别的事可咋整,到时候真是跳黄河黑河都洗不清。
杜哲又道:“不过这个小说改编的时候,要冠上别人的名字,以前也是这么做的,你知道吧?”
自从经历两次生产,心脏偶尔也会没来由的疼,可从来没有试过哪一次疼得这么想拍死自己。
啪!
掌心用力与胸口亲密接触,非要在上面留下几个掌印,这口气才喘上来。之后的一段时间,记忆处于空白状态,等他从虚无的幻境里挣脱,已经走出公司门口。
涂佐柘想起方才杜哲提出的条件,小心翼翼地问编辑:“我答应他了吗?”
编辑应道:“当然啊!这么好的条件。”
涂佐柘委屈道:“可是这一篇我想用自己的名字。”
编辑劝道:“你呀,这辈子就别想用自己的名字啦。现在老板见过你之后,也不计较你当年抄袭的事情,你就知足了吧。”
我才没有抄袭。涂佐柘心里愤懑,握紧了拳头,说道:“我想好了,我要拒绝!”
编辑说道:“那你自己去跟他说。”
涂佐柘想也未想,转身拖着受伤的右腿奔跑上楼,办公室里的杜哲似乎也不意外他会回头。
然而与方才相比,连微笑都没有。
杜哲停下手中的笔,问到:“还有问题吗?”
涂佐柘握紧拳头,每走一步,给自己打气。
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堂堂正正地站在他的面前,杜哲浅褐色的瞳孔折射出冷漠的光芒,不笑的模样,简直与汪齐一模一样。
这眼神怕是要勾起黑匣子里的恶魔,他迅速转过身调节心情,问道:“方才的条件,我可不可以……不答应。”
转笔的声响停止,拖曳椅子的声音,突破两人之间的宁静,杜哲的脚步声淹没在每一寸地毯。
他们之间的距离仿佛遥不可及,可涂佐柘数了数,杜哲从办公桌走到他身边,不过是用了七步,而他用了三年也没来得及让他回心转意,最终,他还是决意跟汪希成家立业,建立家庭。
这篇《死去》是他最后的心血。
柔柔丶两个宝宝,只要杜哲想要,涂佐柘都会用尽全力双手奉上,可这篇《死去》是悄悄写的,每一篇章节的第一个字连起来,便组成他往日的笔名。
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留下自己的痕迹。
杜哲没有问为什么,漠然道:“又变了?”
他轻笑了两声,道:“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朝令夕改,朝三暮四,还真是你的作风。”
唉,洗不清了。涂佐柘望着地毯上褐色的三角形,道:“杜哲,不管你信不信,当年我没有抄袭。”
“唔……我希望你相信我。这件事之后,我连笔名都没了,好不容易才在这个公司里混口饭吃,我本来也没想发表这一篇的,只是无意中让你们看见。这一篇,我一定要用自己的笔名的……”
“你要是不答应我,我……我就不想卖了。”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拒绝杜哲的要求,说出口是一件困难的事情,甚至想立即反悔咽回去。
杜哲从档案袋里翻出合同,说道:“当时没看清楚合同约定的事项吗?签约期间书写的所有小说,版权都属于公司所有。我是为了表示尊重,才让编辑将你约过来谈谈,而且,你用别人的身份证签约,我可以报警的。”
谁让他当年太过出名,真名是上过报纸的,公司一看他名字直接都拒绝,要不是迫于无奈,怎么可能会用这样的方式签约。涂佐柘心里发毛,惊恐地望着他,说道:“你不要报警阿,那……那好吧……”
他安慰自己,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代写,早该习惯了,总比坐牢好吧。
编辑问他谈的如何,说他当真不知死活,谁不知道杜哲通常是先礼后兵,他竟然真的会去问。涂佐柘傻笑了两声,说道,他果然没有发大财的命,反正用自己的名字就是发不了财。
自从这件事以后,他将心血再一次正式送到杜哲手里,杜哲却再一次消失,柔柔也总是让汪希送过来,涂佐柘反覆思考,什么条件都答应了,到底还做错了什么。
——是价格卖得太高吗?
——可是价格不是他谈的,稿酬也只拿百分之30,杜哲要是想要回去,就打回他的银行卡里吧。
——是他当时答应的不够爽快吗?
——可是除了笔名,后面他什么要求都没提了呀。
想不出问题的答案,涂佐柘再一次陷入困境,经常醒来在天台上,地上一堆酒瓶子,旁边有燃至尾部的烟头。无穷无尽的疲惫在身体里萌芽,他就像是遨游天地的浮云,天地如此广阔,却找不到落地的地方。
其实他知道症状有些严重,但是也不会再有杜哲过来,斥责这是不良习惯,恐吓他要将柔柔带走。
毕竟柔柔早已经走了。
所以无所谓了吧。
后来症状越来越严重,睡前他明明用手铐将自己的脚固定在床尾,醒来却发现脚腕处留下手铐的锈迹,磨蹭时刮破几层皮,淌下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到云里。
柔柔发现涂佐柘不对劲,喊了好几遍杜哲,杜哲才愿意过来看看。
杜哲看见家里一大堆酒瓶跟烟头,对他印象更不好,涂佐柘没敢擡头看,听他用冷漠淡然的语气,对他的生活习惯丶个人品行加以负面的评价。
涂佐柘突然擡头问:“你信不信我?我当年真的没有抄袭。”
当然,问完的那一秒就后悔了。
杜哲沈默,随后说道;“我不知道。”
他思考的时间足够久,涂佐柘相信这是他的真实想法。他挠了挠脑袋,笑道:“嗯,我明白。”
要正式签合同的时候,编辑突然联系杜哲,说找不到涂佐柘了。杜哲问柔柔要他的电话号码,拨过去没有人接听,杜哲只好亲自过去一趟。
所有的窗户都贴上破布,厚重的窗帘挡住所有阳光,整个房间密不透风,闷闷的空气让人窒息。
房间里干干净净,跟他前几日来时满地酒瓶丶烟头不一样,涂佐柘在他的小卧室里,小柜子上放了满满一壶水,玻璃杯里剩一大半的水没喝完,侧躺时,露出背上贴满的膏药。桌案上本装着胃药的空瓶倾斜,有几颗掉在了床上。
杜哲赶紧送到医院里。
医生替涂佐柘洗胃,他醒来,问:“你信不信我啊?”
杜哲依然是沈默。
涂佐柘想,杜哲真的挺善良,不忍心再说让人难过的话。
杜哲建议他去看心理医生,只要是杜哲的话,他都会听。于是他拿着杜哲给的名片,乖乖的去医院。心理医生问他什么,他都可以笑着回答,甚至还会反问心理医生。
他太久没有说话,像好朋友一样的谈话更是没有,这一次聊天他很愉快,因为心理医生不会揣测他的话,这让他感觉很安全。
不知不觉中,他处在一个极其放松的环境,心理医生问他看见了什么。
他说现在正躺在一块黑色的棉花糖上面,可是他掰了一块放嘴里,是苦瓜味的。
心理医生问他,觉得难过吗?
他说,有一点,不过棉花糖都可以是黑色的,什么味道也无所谓了。
心理医生问他,你现在又看见了什么?
他说,这里环境很美,可我什么都看不见了。我……我有点害怕。
心理医生伸出手让他抓着,说道,你不要抗拒这种害怕,害怕对于人类来说最正常不过了。
他笑了两声,主要是……我看不见他。
心理医生说道,你可以睁开眼了,醒来,他还会在。
他摇头,他恨死我了。我简直就是他人生里的一颗老鼠屎。
涂佐柘在心理辅导室好好地睡了一觉,心理医生跟杜哲说,他的问题需要长期调理。杜哲提前调查完涂佐柘与心理医生有无串通,得知这个结论,也看不出来是什么心情。
涂佐柘偷看杜哲与心理医生讨论时的侧脸,此后他再也没有去过心理辅导室,因为那个地方会让他看不见杜哲。
三个月后,涂佐柘用神奇的黑匣子,装住之前的那段回忆,安慰自己,毕竟签约拍网剧又不会吃亏,还可以攒一笔钱留给涂用丶柔柔和两个宝宝,他不亏阿。
没关系啦,遇到什么事都会有办法解决的。
就算一个人来来去去,也要开开心心的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