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精明人办糊涂事
先走一趟自在馆,她跟进去,在里边待了一会才出来,闷闷不乐,一进自家门,就气呼呼地说:“以后不去那家了!”
喜讯啊!
但这是善解人意丶宽宏大量的好人王巧善,这样的事可不多见。
“谁欺负你们了?”
她重叹一声,忧心忡忡说:“家里大人都这么和善,怎么小孩那么坏?”
他随便一猜:“那位悦小爷欺负妙妙了?”
“嗯。”她垂头扯帕子,伤心地说,“褚太太见了妙妙很高兴,等着老太太抱完,想自己抱一抱。她着急起身,没站稳,跟着的人扶住了。她没在意,弯腰去抱妙妙,那小孩凑上去,抓了茶碗去砸妙妙的头。他动得太快,没人猜到他一个小孩会有这么大的恶意,想挡都来不及。妙妙的额头被砸了,脸也被烫红了……”
她说着说着就哭了。
“他娘的!”他也心疼,恨道,“你别哭,这个仇,今晚就报!”
她一把拽住他,哽咽着说:“两位太太都是明白人,赶紧叫人来看伤抹药,她们也疼妙妙,很生气,教训了坏小子。他却不肯认错,狡辩是心疼太太,说妙妙害太太伤着了,他打人,是出自一片孝心。西辞气不过,说了他两句,他的奶妈妈冷嘲热讽,抢着说了两句气人的话。老太太罚了那婆子,诚心诚意道歉。她们给妙妙预备了很多东西:七八对小镯子,金锁玉环,还有衣衫裙子,这不是随时能拿得出来的,可见是真心疼她。因此到这都还好,想着下回避开那小爷就是了,谁知等我们出了那院子,他领着六七个人在拐角处等着,指着西辞叫嚣,说等他做了国公爷,要把我们都灭了!”
他恨得牙痒痒,“那就让他活不到那时候!”
鸡蛋砸不碎石头!这只能是气话。
她抱着他胳膊,幽幽地说:“哪里是心疼养母,分明是嫉妒,他什么都有,却连这么小的妙妙都容不下。老太太说以后会严加管教,可是一则她精神不好,二则小孩这么大了,只怕掰不过来。西辞说一看那眼睛就知道不是闹着玩,而是‘吃了蝎子,心肠歹毒’,谁沾谁倒霉!我和她都觉着这是后患,商量了一番。这事得早做打算,你去打听打听他家还有没有别的子侄。我们挑两个好的来往,将来好有个说情的地方。”
“一落地就打听好了。原本是他亲兄长承袭,他凭军功立业,彼此扶持。那位命薄,三十岁不到就病死了,因此他既是将军,又做了国公,这本是好事,总比赵家尸位素餐的好。谁知没过几年,两个庶出的兄弟也死了,坊间便有了些不三不四的闲话。酒池肉林,醉生梦死,这样的人家,有几个长命的?多半是出自那些沾不到好处便要诽谤几句的酸舌头。后来百姓见他真心实意做了许多善事,这才好些。这家人丁不旺,兄弟侄儿都算上,也不足十人。那小鬼是从出了五服的族兄弟家里过继来的,穷人乍富,得意忘形,还不知要猖狂到什么地步。他把褚四爷和褚七爷带在身边磨炼,留下褚三爷看家。这个为人还过得去,只是这回必须替他叔叔坚守阵地,落在那些人手里,受尽折磨,吃了大亏,恐怕……”
“怪不得三奶奶没空,唉!总是好人受罪,求菩萨保佑三爷能平安渡过难关,早日康覆。”
她双手合十拜一拜,念完佛,又叹气。
“没事的,上边赏了许多灵芝人参,又有神医名医看着。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能把人从阎王爷手里拽回来。 ”
“那就好。家禾,我原以为只要赎了身,凡事就是自己说了算,其实不管走到哪一步,最终都是身不由己。怪不得她们总说为人是难做的,起初我以为做农人最自在,可是那又经不起风雨,光靠勤快也不定能过好,一遇旱涝,就要死人,只能时时祈祷老天爷慈悲。”
“各有各的难处,但不用算上我们,有难处,想法子除了它。我看他家总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这么大的家业,应该多子多福才是。国公爷膝下无子,他们徐家该担起这个责。”
她急道:“你要做什么?”
“扇个风,点个火,传点闲话,让徐家自觉为他送几个好生养的妾,这事就容易了。亲生的总比捡来的好……”
“家禾!”她急得站了起来,痛心疾首道,“不能这样,这些是男人的事,不该将错推到女人身上。”
糟,她又感同身受了。他光想到多几个美人能叫那位分心,却忘了她最近正伤感生儿育女的难处。
在他看来,那小脚怪占着位子,既不能生育,又不会管教养子,就是不该。但她跟他不一样,一难受就解不开结,会长长久久地伤心。
他只好妥协:“行吧,我再想法子。”
她看出了他的不情愿,不想委屈他,小声解释:“在牛栏村的时候,有一回她们婆媳突然说起了私房话,我在屋后洗衣裳,不好在这时走开弄出动静来,听见了一段。原来褚太太不是不愿意生,是那位不肯跟她同房。老太太劝她多看看我们,说人的脚生来是什么样,就该是什么样,走路干活,利索稳当,叫她不要再找那些小脚的女人回来。褚太太说哪里是小脚大脚,他心里有人,换谁来都一样。我原先讨厌褚太太的为人,后来恨不动了,家里管得严,把她教得书本一样,丈夫嫌她迂腐,爱着别人冷落她,她能怎么办?长长久久地守着佛灯,性子自然古怪。”
他听得心里发毛,焦急地问:“谁?心里有人那句。”
“我猜是那个翠莲。”
他听糊涂了,皱眉再问:“哪来的什么翠莲?”
“徐小姐说的,为她姐姐抱不平。褚太太没嫁过来之前,翠莲这个通房就占了先机,成了那位心尖尖上的人。后来还有两三个,也是照着翠莲的模样在找。”
他不耐烦听这些妻妾争宠,追问:“你们几时遇上了徐家人?”
“我不在,是听婉如说的。徐小姐登门道谢,送了许多礼,陪西辞说话时透漏的。”
他顿觉不对,再问:“她去的是自在馆,专门找赵西辞说的话?”
她点头。
他倒吸一口气,哼道:“来了个精怪!照看她姐姐的是我们,她要诚心感激,怎么是去的那边?况且两人先前没交情,突然在生人外人面前说这样的话,实在不像是大家闺秀的做派。这事太蹊跷,你让我想想。”
她一听,也觉察出不对了,喃喃道:“婉如说这是个温柔可亲的年轻姑娘,十五六岁,生得十分标致。言行举止,好得不得了,没有裹脚,笑起来天真烂漫。婉如还说了许多好词,梅香也跟着夸了几句。徐小姐说她家也有个梅香,是个能干爽利的好姑娘,改天要引荐她们认识。会不会是年纪小不懂事,不知道忌讳,见这边的人亲切,因心疼姐姐就不小心说漏了嘴?”
“哪家都有梅香,她就是故意套近乎。你听我的准没错,这就是个人精。这样的话一传出去,对她姐姐百害无一利:正房太太跟个通房吃醋,既不贤惠,也不体面。她要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家里就不会打发她出门来办事,就算太太奶奶们实在抽不出空,也会叫几个老练的婆子跟着,哪里容得下她在外边胡说。再说了,褚家的事,徐家抢着来办,说出去就是个笑话。”
她越听越觉得可疑,闭眼想了会,睁开眼,提起裙子,将脚往前伸,盯着它看了会,恍然大悟。
“她想取代她姐姐,故意提翠芝,是要先赶走对手!”
前半句好理解,后半句……
她松开裙子,跳起来,咬着手指,在桌子附近来回走。
咬手提裙子,都不该,但最不该的是去指她的错。
夫妻之间,放肆一点不要紧。
他权当没看见,脑子里有什么事一直在蹦,偏偏就是跳不出来,只好等着她解惑。
“老太太叫褚太太风芝,婉如说徐小姐叫风宜,帖子上有名字,刮风的风,宜人的宜,你再听听,风宜风宜……”
“凤仪,有凤来仪!”
“对,他家人指定有些野心!她姐姐裹小脚不讨人喜欢,她就不裹。原先的国公不到三十就死了,这样倒着推算,在她小时候,姐夫就做上了国公,想必她在那时就下定了决心。”
这些他都想到了,只着急一点:“什么叫先赶走对手?”
“西辞呀!”
“啊?”
“你忘了吗?她们原先想过要把西辞弄进去做小。西辞心性高,本就不愿意去,再听她这样说,就更不可能了。”
是有这么一回事,但那不是小脚怪胡来吗?
等下,这狗屁的徐风宜道谢不来找我们,去的是自在馆,那褚颀也不对呀,要是惦记巧善,怎么不上我们家,去的也是自在馆?
“哈哈……”
“怎么了?”
“没事。”他憋住笑,正经问,“赵西辞怎么说的? ”
“她不愿意提,只说徐家的东西不能要,问我要不要捐出去?我说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