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茂敏锐的意识到,郑宏远这一句话是诛心之问。
不过乡镇干部,大多都是野路子出身,政治敏感性严重匮乏,让他虽有警觉,但还没能意识到事态严重性。
“你少拿大帽子来扣人,乡领导和办事员能一样吗?”
邝勇把办公桌拍的砰砰作响,有理有据道:“照你这么说,所有办事员全都搬进度假村,那就合适了?”
蠢货!
常务副乡长张昊像是看白痴一样,内心对邝勇下定了评语。
一位好领导,如果不能做到为下属谋福利。
那你最好就做好与下属一起吃苦的准备。
要不然,你吃山珍海味舒服了,我们吃糠咽菜,有事还希望我们顶上去?
“很好,按照邝副书记的说法,领导配住度假酒店享受安全,政府办事员不配呗,是这个意思,对吧?”郑宏远终于亮刀子了。
霎时间,邝勇脸色骤变。
他再没有政治敏感性,也意识到了郑宏远这话是何等诛心。
“够了!”
李德茂终于顾不上喝茶,忙抬头板着脸呵斥一声。
怎知,郑宏远根本不给他机会道:“既然有人不同意,那就表决吧。”
“不需要表决,这不属于乡党委重要工作!”
李德茂强势否决,并偏头叮嘱会议记录人员道:“这一段就不要写入会议记录了。”
他自己也知道理亏。
可让李德茂猝不及防的是。
“我认为这件事很重要,而且已经到了必须解决的时候,刻不容缓!”
郑宏远说着,站起身来。
在李德茂一脸惊怒注视下。
郑宏远直勾勾盯着他,毫不妥协道:“自今天开始,在乡政府大楼以外的非临时紧急党委会,我不参与。”
撂下话,郑宏远转身离席。
会议上的王红霞、陆军、曾静他们愣了下,也纷纷起身离席。
甚至连并不准备站队的常务副乡长张昊,稍作迟疑,也齐声并低声规劝道:“李书记,这事闹大了,不好听!”
而这,就是郑宏远的真实目的。
擅自在党委会上离席,这种事严格来说,性质是比较恶劣的。
但…
凡事都要问为什么。
一旦触及这个问题,李德茂和邝勇就词穷,没法解释了。
因为我们怕被村民围攻,所以我们想住在度假酒店内,这话怎么听怎么离谱。
纵使再合理,这在政治上也是严重脱离人民群众的行为。
你们的干群关系,都已经恶劣到了这种地步吗?
“太嚣张了,太无法无天了,他这是要干什么?”
眼看张昊也走了。
邝勇怒不可遏,一跃而起,抓起办公文件夹,狠狠摔在桌上。
并口水狂喷的对李德茂道:“李书记,今天这事必须要让郑宏远亲自在党委会上道歉…”
“散会!”
李德茂没好气,但却还是郑重宣布了会议结束。
这让会议桌上其他几位党委委员们,不禁莞尔。
不过会议结束后,李德茂和邝勇、徐平才渐渐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我反正支持郑乡长!”
“对啊,咱们提心吊胆在办公楼,乡领导却去住酒店。”
“郑乡长这才叫表率!”
“难怪人家年纪轻轻就能当上乡长。”
“你们是不知道,乡领导在酒店的豪华享受,比得上市领导。”
“哼,这事真闹大,纪委来一查,看谁完蛋。”
人心这东西并不复杂。
无非就是一碗水端平和感同身受。
邝勇对此也渐渐醒悟了过来。
虽然他感觉自己已经被迫坐上了火山口。
可这时候,向挪屁股都不行。
因为李德茂找到了他。
“下午乡长办公会,你安排一下!”
“李书记的意思?”
“度假村这事不能蛮干,但……必须找回场子,要不然以后这金河乡,究竟是听他郑宏远的,还是听我这个党委书记的?”
邝勇一脸凝重肃然点头。
这是准备换个方式,找回场子。
“李书记您放心,我马上联系!”
李德茂是曾经的乡长,罗胜利是常务副乡长。
如今一个高升,一个落马。
但他们在乡政府各部门的影响力并未消退,由邝勇出面串联一下,给郑宏远一个下马威足矣。
“邝副书记……”
“你不是有关节炎吗?下午就去乡卫生所挂吊瓶,借口都不会找?”
邝勇一个一个亲自打电话并不厌其烦指点。
不过李德茂和邝勇忽略了一点事。
他们固然对乡政府各个部门都有巨大影响力。
但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
尤其是,上午李德茂和邝勇一系人马,在郑宏远面前,几乎是一败涂地。
这更是不免让下面人心头犯嘀咕。
真不去参加郑乡长第一次工作汇报会议?
会不会被记在小本本上,秋后算账?
于是…
下午两点半。
开会时间到。
九个部门负责人,却只有两个准时抵达。
郑宏远对此并没大动肝火。
面无表情道:“咱们开会吧!”
其实今天下午由他主持的第一次乡长办公会,没什么重要事项,主要是和各部门头头脑脑见个面,并让他们汇报部门情况。
算是对下面的人和单位,有个大致印象。
缺人就缺人吧。
“笃笃笃!”
会议刚开两分钟。
敲门声响起,门口探入一张忐忑的面孔道:“乡长,对不起,我,我睡过头了。”
滑头!
这显然是受到邝勇施压,但又不敢完全不来,于是只能出此下策。
“那不进来,等我请你?”郑宏远随意道。
“啊,是,是,抱歉,乡长,下次不会了!”
四十多岁的老男人,活似被老师允许能回课堂的小学生,喜不自禁,连忙点头哈腰。
后续其他人也大致类似。
毕竟他们自知理亏。
“乡长,我关节炎犯了,去打吊瓶了。”
“乡长,我的摩托半路开沟里,摔了一跤…”
“乡长,我老婆和我闹离婚…”
各种奇奇怪怪的理由和借口。
大约开会后,二十多分钟,小会议室基本坐满。
为什么说基本呢?
因为还有一张空椅。
一直等到会议结束。
郑宏远既没收到对方请假,也没看到人来。
“这个位子是给谁准备的?”
“财政所所长蒋清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