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宏远赞同引进造纸厂不奇怪。
一方面,此举可以让县里甩掉包袱,缓和他目前和县里的关系。
其次,市国资委表明,会从其他地方,对于接手造纸厂的金河乡给予一定补偿。
最后,由此还能团结以李文雪为首的市里空降派。
在和张明杰公开决裂的情况之下。
以上三个好处相叠加,郑宏远完全没有任何理由来拒绝接手造纸厂。
可是让他‘赞同文雪书记’,这就显得有些太谄媚了。
你郑宏远好歹也是乡党委的二把手。
不说发表一番高谈论阔,至少也不能像罗宇和张昊两个跟屁虫一样。
“郑乡长能说说你的理由吗?”李德茂暗暗皱眉道。
郑宏远要是趁机和李文雪搅合在一起。
那他日后在乡党委班子中的政治生态会极度恶化,彻底被双方联手排挤。
这对于本就势单力薄的李德茂而言,是完全无法接受的危局。
“咱们金河乡虽说有矿,但都是一些小矿、黑矿,主要还是以农业为主,可这山地环境恶劣,农业产出条件并不理想。”
郑宏远抬头简单总结道:“想要发展经济,还是要在工商业上想办法,使力气。”
“可县里和市里并没有明确说会补偿给咱们多少。”李德茂随即提出异议。
“李书记,你不要着急嘛,一步一步来,这事也不是咱们随便一点头,造纸厂马上就能搬来金河乡,对不对?”
李德茂神色阴郁的点了点头。
其实他心里也很清楚。
郑宏远拒绝不了造纸厂。
可他就是无法接受郑宏远和李文雪趁机走近。
与之相反,王红霞却是现场唯一一个知道,郑宏远心里其实并不想接手造纸厂的人。
于是,小会一结束,她便尾随郑宏远回到办公室:“乡长,你昨天不是说这造纸厂是根雷管吗?今天怎么就突然改主意了?”
“昨天我是不太了解造纸厂的实际情况。”
“现在从我搜集整理的情况来看,国兴造纸厂的生产经营,比咱们之前所听闻还要恶劣。”
王红霞面露忧色道:“一旦造纸厂引进后,张县长不给咱们补贴,市国资委能给咱们补偿多少,那还不是文雪书记直接说了算?”
“没那么简单的!”
“什么意思?”
郑宏远摇了摇头。
如果只是市、县不给补贴补偿,顶多算一个沉重包袱,怎么能将郑宏远给炸的粉身碎骨?
“真实情况可能比你想的要复杂。”
郑宏远点了点桌上的文件,问道:“你有没有注意到,国兴造纸厂去年就已经对银行进行了抵押?”
“这个我知道,所以我才说,一旦市、县不补贴,咱们乡财政补贴不起,还不起贷款,银行收走厂子,咱们不是里白忙活一场?”
郑宏远被逗笑了,反问道:“你只担心这个问题?”
“还有…其他问题?”
“国兴造纸厂把厂房设备抵押给银行后,借出来的三百万去哪了?”
王红霞皱眉道:“资料上写了,一部分还县财政,一部分维修更换部分设备,还有一部分发了拖欠工资,以及原料商的钱。”
“对啊!”
郑宏远道:“按理说,国兴造纸厂已经清完历史欠账了,大不了关门等待银行收走厂子,要不然就全体办留岗停薪。”
王红霞反应了过来。
面露狐疑道:“这种情况下,厂子搬来咱们乡,完全就是瞎折腾,没必要。”
“所以,为什么三河县迫不及待将厂子甩回给市国资委?”
王红霞下意识道:“可毕竟银行的还款期限还没到,如果在乡里能够组织生产,先让厂子运转起来,咱们这个地方,也不在乎什么污染。”
“……”
“这对文雪书记来说的话,大小也算是一笔政绩?”王红霞看向郑宏远,用不确定的口吻问道。
没成想,郑宏远却点头赞许道:“这个可能性还真不小。”
“啊?”
“算了,有些事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我得去造纸厂实地了解一下情况。”
这国兴造纸厂究竟有什么问题?
郑宏远仍不清楚。
他只能通过分析,来进行反推。
昨天他认为是这是一个随时会爆的地雷,可今天拿到王红霞整理的资料后。
郑宏远惊奇的发现,不赚钱归不赚钱,但靠着抵押给银行贷款,国兴造纸厂已经甩脱了沉重的历史包袱,可以轻装上阵。
“如果说,这家造纸厂引入金河乡,还有给李文雪刷政绩的目的……那造纸厂的问题就不能太严重。”
这是一个基本的逻辑推导问题。
造纸厂引入后,有问题,郑宏远需要承担责任,被撤职。
然后,李文雪出面收拾烂摊子,不仅轻松解决问题,甚至还让造纸厂运转起来,变成一桩成功引进工商业的漂亮政绩。
“如此,才能达成让张明杰最满意的结果。”
既干掉了郑宏远,又扶稳了李文雪。
他昨晚请教过周慧兰。
对此,周慧兰非常笃定指出道:“想要达成这两个目的,造纸厂的财务一定是有问题的。”
郑宏远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造纸厂的财务猫腻,绝不是靠王红霞简单搜集一些明面上资料能看出来的。
郑宏远从乡政府叫了一个懂财务的小老头。
赶在中午饭点时,驾车赶到了县郊的国兴造纸厂。
“喂,刘厂长吗?我是金河乡乡长郑宏远,到你们厂子门口了,抱歉啊,来得突然,没有提前给你打招呼。”
本想实地走访。
问问附近居民,了解一下状况。
到了地方一看,厂子周围一片荒凉,连只鸟都看不到。
这可不是夸张。
在厂子门口,能明显嗅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刺鼻气味。
“以前还真不知道,造纸厂污染居然会这么重。”挂断电话,郑宏远不禁感慨一声。
他决定,待会重点了解一下污染状况。
如果实在太严重,恐怕要另做打算了。
很快,造纸厂里面小跑出来三四个人。
领头的是一个大腹便便中年人,热情的一把抓住郑宏远胳膊道:“郑乡长您好,您好,我是刘岩,造纸厂书记兼厂长。”
论行政级别,刘岩还是正科级。
但身为一个面临倒闭破产的厂长,他在郑宏远面前是不敢摆一点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