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站到离我最近的那间亮着的房间门口时,一个肢体僵硬的人正低垂着头在一张圆形石桌上打着坐,但那坐姿一点规矩都没有,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子,身上的粗布衣服也破旧不堪,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在屋内角落烛光的映衬下呈现着死气沉沉的色泽。
而在那人肩膀以上的台子上参差不齐地摆放着好多盆盆罐罐的容器,里面都满满地装着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每个容器都有一根导管一样的麻绳连接到打坐人前端的一个巴掌大的碗里,碗中一束火苗忽明忽暗地变换着红蓝光。
“你......你......你好。”礼貌起见我还是颤抖着向那坐着的人打了声招呼,手中电筒的光不停抖动着照在了那人的身上。
对方纹丝不动。
白龙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一步跨进了屋里,我也连忙尾随了进去。
我蹲下身以便能看清那人的表情,可这一蹲竟将我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我看到我们眼前的这个分明就不是什么活人,准确地说他更像是个人形娃娃,他的脸上和暴露出来的皮肤上到处都是针线的缝合痕迹,嘴角更是被针线拉扯出了诡异的笑容,而他那暴突的眼球让我无论躲到哪儿都会觉得他在盯着我看。
当白龙看到了那盆盆罐罐上盛着的东西后便跟着我一起崩溃了起来,他发了疯似得乱叫,然后连忙扶起了吓傻了般坐在地上的我。
在站起来的一瞬间,我便看到了那盆盆罐罐中装着的竟然全都是死婴,他们一个个都以不同的姿势形态蜷缩在容器中,像一团团剥了皮的老鼠一样。
白龙的腿显然也不听使唤了,但他还是努力地拽着我往出跑,刚走到门口我们便被门槛绊了一跤。白龙被门槛拌住了脚重重地跌倒了,而我的腰直接磕在了门槛上,好痛。
我正在原地挣扎着要站起来,只见我身后的白龙突然大叫着站起身,他并没有朝着来时的路夺命而逃,而是朝着里面的几间屋子跑了过去。
“白龙,快走啊!别去那边!”我呻吟着说道。
但白龙好像完全听不到我说的话,他失控地奔跑着,每路过一间亮着光的房间他便停下来去看,无疑那些房间里的东西正翻江倒海地刺激着他的感官,我听到了他那已经接近了哀嚎的声音。
“白龙,快回来,不是那边!”我无助地转动了身体,然后双手撑地试图爬起来。
这时候,白龙已经跑到了最里面的那个房的门前,他吓傻了般的靠在墙上,然后身体无力地从墙上滑到了地面,我已经分不出他是在叫还是在哭泣。在我即将快要站起来的时候,我看到了那间房里突然冲出了一团黑色的东西,有头有身体有四肢,但就是不像人的东西扑到了白龙跟前,然后毫不犹豫地对白龙进行了一番解剖,我亲眼看着白龙被活生生地撕裂成了一块又一块。
平息了白龙后,那个东西立即扭着头得意地看向我,我似乎能看到他脸上胜利的笑容。
“小七......小小小七......快来救我们......你快来啊!”我几近哀求地哭诉着,并眼看着那家伙四肢撑地迅速爬行,离我越来越近。
电话那端没有一点儿声音,突然,我的手机振动了。
慌乱中我连忙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是一串陌生的号码,我刚要接听,那黑家伙便已经来到了我的面前,他支撑着身体,将我紧紧地裹住,他那被针线缝得乱七八糟的脸正近距离地俯视着我,我看到了他口中时不时滴出的令人作呕的粘液,他突然地大张开嘴巴,我被那气味儿呛得快要窒息了,也不知道我是被吓晕还是熏晕的,总之,我应该是死了,不出意外的话,他会咬断我的头,然后像分割白龙一样,将我撕成碎片。
我仿佛一下子从这恐怖的画面中抽离了,我来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我的身下是一匹壮硕的棕色骏马,我的周围是绵延不绝的山峦,我身披黑色斗篷,在这分不清是黎明还是傍晚的天色之下前行,我不想问我从哪儿来,也不想知道我要去向何方,马蹄声有节奏地在这寂静之中回响,我颈部的阴阳璧散发着幽暗的光。
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吧?马儿会将我带到我该去的地方,也许我可以转世投胎再生为人,或者因我坏事做得多需要受些刑罚再给我轮回的机会,再或者管事儿的人会直接将我化作这世界上的一片浮萍一缕尘埃,然后这便是我的又一次人生。
只是我还有许多不舍,与小七的诺言还没有实现,我的岛,我的爱人,我的子民都没有来得及与我相处,也许我该给他们留下些什么,哪怕是再多一些的照片、影像也好。我还没有生儿育女,我一直期待自己做母亲的那一天,我曾发过誓要让我的孩子沐浴在爱中,让他们在父母的关爱中成长,让他们做个善良而无畏的人,给他们安全感,用我的余生来教会他们爱与被爱。
我后悔了,于是我夹紧双腿,用力拽紧了缰绳,我要让马儿回头,让它将我带回到小七的身边,没错,我一定要回去。
我驾着马儿在这黑暗中疾驰,朝着似乎有光照耀的方向狂奔,不到达光明的地方我绝不能停下,一直跑,一直跑,直到拨云见日,我就胜利了。
当我睁开眼睛,我看到了一片洁白,全身的感知随着我的醒来也渐渐开始复苏了,洁白中一张亲切又写满心疼的脸正看着我。
“小七,我死了吗?”话还没说完,一股来苏水的味道便告诉了我我正在医院里。
小七轻抚着我的脸:“没有,你还活着。”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然后泪水夺眶而出:“白龙!白龙!他......”
“他在另一间房,离这儿不远,一会儿我带你去看他。”
我的泪水瞬间止住了,我连忙疑惑地盯着小七,这家伙不会是为了安慰我吧?另一间房?太平间吗?
“你们都受到了惊吓,他比你先醒来的,现在又睡着了。”
“啊?他没死?”我惊讶地问道。
“没有,你怎么这么说呢?”
“怎么可能?”我困惑地皱起了眉,“我亲眼看见有个东西把白龙分成了一块一块的,难道是我在做梦吗?”
“不,那不是梦。白龙跟你一样,他醒来后也以为你死了,还哭得好伤心呢,说都怪自己没打过那个妖怪。”小七苦笑着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起初我就守在正门外,但是当你们发现了地道后,我临时决定想去会一会那个老道。在进主屋之前,我分别去了两个厢房检查,都没发现什么异样。我别开了门上的门插,推门进去,竟然发现了一张死人皮,估计你们那天看到的就是那副皮囊,那个时候我就感觉出来事儿不好,再想联系你却发现电话已经断了。那么既然门从里面锁了,监控又没发现什么异常,我就所幸像你们一样在主屋的地面寻找类似地道的入口,结果在床板下真的让我找到了。那地道也是通往你们那边的,等我到达的时候,你和白龙都已经昏迷,你们看到的那个东西正准备逃走呢。”
“然后呢?你抓到它了吗?”我紧张地问。
小七摇摇头:“没有,我根本顾不上它,让它给跑了。”
“但可是为什么我看到白龙死了,他也看到我死了,结果我们谁也没死呢?”
“那鬼东西杀人是要用皮囊的,那会儿它的皮囊在主屋,所以只能靠幻影来震慑住你们,你们看到的都不是事实。”
“也就是说我没死,白龙也没死,这个是事实喽?”我难以置信地坐起身,然后激动地抱住了小七,“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呢!快带我去见白龙,我现在就要见他。”
当我推开白龙那间病房的门,只见他正龇嘴獠牙的睡着觉,同屋的两个病友跟家属高声的谈笑声并未影响他分毫,一串看起来很有韧性的口水在他的嘴角和枕头上搭建起了桥梁。
我和小七搬过两个凳子,在他床边排排坐,今天的这小子看起来格外顺眼,之前都没发现他原来这么帅呢。
“觉不觉得白龙今天特别帅?”我问小七。
“没我帅。”
“你跟他可比不了,你看他那串儿哈喇子多提气质啊。”
正说着,我听到了手机的震动声,小七从口袋里拿出了我的手机,我接过一看,陌生号码,但是很熟悉。
“你昏迷的这两天,这个号码打了好几通电话。”小七看着我的手机屏幕说道。
“你没接啊?”
“接了,她说要找手机的主人,我问她什么都不说,所以再打来我就没接。”
“哦,我想起来了,那天我跟白龙在地道里这个号码也打来了电话,我没来得及接就晕过去了。”
趁着对方还没挂断,我连忙接听了电话:“喂?您好!”
一个声音纤细的女孩问道:“你是手机的主人吗?”
“是我,请问您是?”
“我是秋言啊,萧子升的女朋友,之前我们见过的,还记得吗?”
那天的那个留着齐肩卷发的女孩立刻出现在了我脑海中。
“记得,你找我什么事?”
“明明是你们求我见到萧子升联系你们的,现在怎么倒成了我求你们了呢?这几天我打了好几通电话,我还以为你手机丢了呢。”女孩抱怨道。
“哦?萧子升回来了?他在哪儿?在学校吗?”我连忙问道,小七的脸色瞬间严肃了起来。
“是啊,你们要找他就先来找我吧,我必须跟着你们才能放心,要是你们敢伤害他我可绝不答应。”
“好,我现在有些事情要处理,忙完了就过去找你。”
挂断电话后,小七斩钉截铁地说:“泗迁山这边跟我预想的不太一样,我以为会跟连环杀人案有所关联,可这完全是两码事,所以目前来说萧子升是我们唯一能接触到的线索了,我们必须抓到他问清楚。”
我点点头。
“对了,赵春鹤死了。”小七语气平静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