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的。”
“你想表达什么?”他问我。
“没什么。”我说,“只是满足好奇心罢了。”我又重复地问,“你是清醒的吗?”
严靳隔了很久才给了我确切的回答,他告诉我,是的,他是清醒的。
他的语气仿佛是在接受撒旦拷问。
在过去的大部分时间里,撒旦本人几乎不会进行追问这一行为,这次的好奇心为什么如此之大,她也不知道。
或许是自恋,或许是想要得到某种自我满足,或许纯粹只是好奇心在阴沉黯然的公园门口膨胀、升腾了,不知道。
我又趁热打铁问了严靳好些问题,几乎个个都在窥探隐私。
但他可能是适应了我的拷问模式,比刚开始轻松许多。
从他的回答里我得知,他的母亲,苏明瑞女士,我爷爷的梦中情人,他们两个在严靳很小的时候就建立了关系,甚至那时我还没出生。他们背着我的奶奶,那个可怜的、肉身已经化为灰烬的完美女人,在光影的暗处窃窃私语,耳鬓厮磨。
严靳说,我爷爷几乎都是晚上去他家,每次都带很贵重的礼物,他收到礼物,就会被母亲赶去书房。
母亲说:“我和易叔叔有重要的事情要聊,你好好学习,千万不要打扰我们。”
他拿着礼物,很听话地进屋。可能是拿人手短,一开始他并没有打算窥探,他对“重要的事”没什么好奇心。母亲让好好学习,他就讲学习进行到底。他从小就是成绩拔尖的学生,几乎每位老师都爱他,在毕业多年以后,老师们想起他,几乎都会露出欣慰的笑容,笑容里都藏着疼爱。
我感觉这和前女友们对他的爱有点雷同,他好像从小就很擅长,用某种固定方式得到外界的认可和信赖。
有一回,我爷爷送给他一支拍卖得来的钢笔。
钢笔上镶了钻石、镶了红宝石,他知道这玩意儿很贵,但小孩的想象力还是有限,以为一支笔能有一两万就了不得了,直到他上大学,才蓦地意识到,自己的抽屉里到底放着什么宝贝,他毫不迟疑地卖掉了它。
我问他,卖钢笔的钱都拿去谈恋爱了是吧?
他说某种意义上是的,因为尼斯那栋别墅的购置资金里,有这笔钱的影子。
收到钢笔那天,严靳照常回到书房学习,但那天的作业很简单,他只花了很少时间就做完了,于是他开始四处找事做,他开始整理资料,整理书桌,整理柜子。
过去好久,母亲还没来敲门。
严靳找不到事做了,他开始整理盘点自己的小金库,然后他发现自己简直“富得流油”。
他忽然开始好奇了,他没见过别家有这种好叔叔,他开始好奇母亲和易叔叔每次都谈什么事,多大的事,多重要的事。
于是他走出书房,他上楼,轻手轻脚地走到母亲卧室门口。
他听到了一点动静,他知道那是什么动静,他的朋友曾经献宝一样带他回家,把父亲的典藏作品放给他看。
我追问他当时的心情和感受,严靳笑了下,他摇头说:“没什么感受,可能是懵了,可能是麻木。”他说,“但我忘了离开。”
“你母亲发现你了?”
“你爷爷也发现我了。”
“他们没说什么?”
“你爷爷走之前,没说什么,他还摸了我的头顶,说下次来又给我带好东西。”
第23章 他说:“也好。”
湿润的风一刻不停地吹着, 头顶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每一片都很牢固,春天的叶子就是生命力强, 一片掉队的都没有。
我坐在他旁边哈哈笑,他也跟着我勾了勾嘴角。
我不知道这究竟有什么好笑的,这并不是什么滑稽轻松的故事, 但我无法克制我的笑, 我的身体和五官好像认为自己必须在此时此刻, 给到严靳一些反应。
我似乎的确是个坏人,我一边为他的遭遇感到抱歉,一边又锲而不舍地拼命往下探索。
我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膝盖, 我说:“然后呢。”
他说:“我母亲送走了你爷爷,截止到这个时候,她都还是笑着的。不过门一关就变了脸,她说我心思龌龊,是个变态, 小小年纪居然能干出偷听的事。她认为我应该被更严苛地管教, 但她显然不是那种善于管教孩子的人,所以把我送去了寄宿学校。”
我似乎有点明白严靳母亲对待她亲生儿子态度差到离谱的理由了,但也只是有点明白而已。我很难想象一个成年女性,可以将这种仇怨记恨如此之久。
连我这种最爱记仇的人,都一般不跟小孩计较。
“我三叔知道这个秘密吗?你跟他关系那么好。”我托着下巴冲他眨了眨眼睛,“你们到底是不是真的关系好啊?”
严靳摇头,说我三叔不知道。
我说,那你藏着秘密, 不会觉得于心有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