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方人影,那人影被拉得很长,在红色的宫墙上,浮了一层淡淡的薄金。那是落日独有的韵味。
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他们二人,倒也不觉寂寞。
*
一路回到云光殿。
季风甫一离开,伯英便将遣兰打发了出去,径自将暖阁的门紧紧关了。
她走到弄玉面前,甚么话都没说,便先跪了下来,伏身道:“殿下!求殿下三思啊!”
弄玉赶忙去扶她,道:“伯英,你这是怎么了?快起来说话。”
伯英不肯起来,只低着头道:“殿下,奴婢跟随殿下多年,眼看着殿下一日日干练利落起来,心里着实为殿下高兴。殿下将季风留在身边,他也的确是个人才,奴婢没有不愿的。可他……”
弄玉听着,心里已明白了几分,便俯下身子,蹲在伯英身边,温言道:“你是担心本宫心悦季风,与他做了逾矩之事,对不对?”
伯英摇摇头,道:“殿下若当真喜欢他,与他玩玩,那是他的福分,奴婢没什么可担心的。若是将来殿下厌了他,将他处置掉,若他敢有二话,奴婢也有法子打发了他,让他说不出话来。”
弄玉听着,不觉一笑。不愧是她的侍女,胆色见识果然非同一般。
“既不是如此,你还担心甚么?”
伯英抬起头来,道:“奴婢是担心,殿下真正喜欢他,想要与他天长地久、白首相随。”
弄玉望着她的眼睛,一瞬间,心像是被击中了一般,久久说不出话来。
活了两世,她好像早已忘了,她是可以与一个人共相白首的。
上一世,她曾有过与裴玄共相白首的希冀,可那时她不配。
而这一世,她却再未如此想过。不是她不配,而是她不能,也不想。
除了自己,除了伯英、遣兰,她谁都不信。
弄玉微一怔忪,释然一笑,道:“不会的。”
伯英松了口气,道:“若季风还是那少年将军,与殿下自然是再登对不过。可是现在……他到底是不配的了。”
弄玉笑着道* :“你当我是皎皎云中月,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到底是甚么。”
伯英认真道:“殿下是月亮,奴婢就是星子。若殿下是尘土,奴婢便是腐草,总是陪着殿下的。”
弄玉笑着滚到她怀里,感怀道:“伯英,从前我怎么不知道你的好?”
她眼底盈着泪,却不肯落下来,只道:“这次,我一定护好你。”
伯英笑着道:“哪有主子护着奴婢的?若真到那时候,也该奴婢护着殿下。”
弄玉道:“你已经护过一次了。这次,该轮到我了。”
*
翌日一早,宫中便开始忙碌起来。
云光殿倒是死死关着门,生怕闯进来一两个不要命的北魏人,生出事非来。
弄玉就着镜子梳妆,将桃粉色的花钿贴在眉间,道:“也不必防得那样仔细,北魏人虽是蛮夷,却历代都信奉汉学,如今也算是懂些规矩了。”
伯英望着镜子中的弄玉,道:“奴婢只是担心那边。”
她指了指广陵宫的方向,道:“奴婢听闻,此次是要选人去和亲的。”
弄玉道:“有皇祖母护着,便是谢贵妃,也不敢让本宫去和亲。她若当真引到公主上,只怕会害了她自己的女儿。她素来聪慧,想得到这一层。”
伯英这才安心,道:“殿下说得是。”
遣兰道:“殿下说北魏人懂规矩,奴婢倒不觉得。谁不知道当今北魏的胡太后,养了个男宠叫……”
“司马瓒。”季风正推了门进来,道。
遣兰道:“正是呢。说他本是北魏先皇的弟弟,因着勾搭上胡太后,如今太宰都做得了,权倾朝野呢。”
伯英赶忙打断她,道:“这些混账话也敢在殿下面前说!”
遣兰悻悻的住了口,朝着季风吐舌头一笑。
季风亦浅浅一笑,没有多言。
“今日晚宴,都有谁去?”弄玉问道。
季风道:“朝中大小官员都会来,宫中的,除了陈舜都会到。”
“陈舜怎么了?”弄玉转过身来,一时间,只觉容华倾城。
“说是病得厉害,起不了身。”
“这倒是奇了。”弄玉思忖道。
那日季风分明是收着力道的,陈舜素日里身子健壮,亦是习武的,不该……
季风不屑道:“我那日只使了三分力,想来是他整日淫邪,坏了身子。”
“整日淫邪,你也好意思说别人?”弄玉忍不住戏谑道。
季风也不恼,只上前一步,在弄玉耳畔道:“食髓知味,我心甘情愿。”
弄玉白了他一眼,幽幽道:“你仔细些,别丢了魂魄。”
“殿下姿容绝世,自然勾得了我的,就不怕勾了那北魏太宰的魂?”
弄玉笑笑,不屑道:“本宫不喜勾人魂魄。有的东西,就算他想要,本宫也有法子让他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