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诧异,从没想到文文弱弱的宣德殿下竟是这般性子。
伯英微一愣神,便见弄玉已将季风的上衣剥了下来,她十指纤纤,衬着他肩头的血迹,便显得愈发青白。
弄玉认真地盯着那伤口,将金疮药轻轻涂在上面,便听得季风“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伯英走过来,道:“殿下未曾做过这些,还是奴婢来罢。”
季风赶忙对着伯英使眼色,伯英瞧着,脚下的步子便有些犹疑。
弄玉蹙了蹙眉,放下手中的金疮药,道:“伯英,你来罢。”
“是。”伯英应着,正要伸手去接,便听得季风道:“别别别,殿下弄得正好呢。”
“你不是嫌痛?”弄玉没好气道。
“一点点而已。”季风忙道。
弄玉冷笑一声,道:“伯英手脚轻,让她来,这一点点痛也没有了。”
伯英亦道:“正是呢,还是奴婢来罢。”
她本就觉得弄玉作为公主,去为宦官擦药实在不成体统,如今弄玉松口,她自是忙不迭要上手的。
季风忙道:“姑姑,您不懂,殿下替奴才上药,这是情调。”
弄玉手上猛地一用力,季风几乎疼得叫出声来。
伯英看不下去,道:“季风,这……”
弄玉冷声道:“既是他喜欢的,便让他受着。”
他强忍着,笑着看向弄玉,道:“不疼,不疼。奴才甘之如饴。”
弄玉面色虽冷,手上到底减轻了力道,轻手轻脚地替他擦了药,又命太医来替他看过,方才安下心来。
*
陈持盈房中,裴玄和陈顼都已离开了,只剩下陈持盈和谢念两人。
裴玄临走前留下了话,全凭谢念的意思,让她自己细细想来,主意定了告诉他便是。
这话裴玄说得很急,他本可以将一切都定下来,可他却再无心思。
他知道,陈持盈说得对,他的心已经乱了。
一开始,他对弄玉只是愧疚,愧疚她死在自己手中,愧疚他没有早些认出她,愧疚他不敢承认自己的心。
到现在……
裴玄望着弄玉房间的方向,却不敢走进去,甚至,连多停留一刻都不敢。
他明白弄玉恨自己,可是不明白,为何弄玉对季风是不同的。明明上一世,强迫她的人是季风……
陈顼看向他,道:“先生若是关心皇姐……”
“我去司马瓒那里探探他的口风。”裴玄打断了他,丢下这么一句话,便匆匆离开了。
陈顼点点头,便只得由着他去了。
他最后回头望向弄玉的房间,那里隐隐传来些笑声,听不清楚是谁的。
季风,他现在一定在里面罢。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又骤然睁开。
是了,季风到底是个宦官,纵然皇姐喜欢,他又能如何呢?
皇姐或许把他当成个玩意留在身侧,又或许当真动了什么心思,可凭着皇姐的骄傲,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嫁给他的。
只要不嫁给他,他就无法陪她到最后……
“啊!”一声惨叫,打断了他的思绪。
陈顼循声看去,只见众人都走出了房门,那声音实在太过凄厉,即便是驿站中那些见惯了事情,麻木到不仁的侍从,也觉得惊心。
“怎么回事?” 陈顼随便拦住一个跑过来的侍从。
那侍从喘着气,道:“六殿下,不好了!宣德殿下那边……”
陈顼等不及他说完,便急急朝着陈持盈的房中走去。
门外围了许多人,都探头探脑地朝里瞧着,却不敢进去。
陈顼穿过人群,猛地将房门踢开,只见陈持盈脸上被划了一条细长的口子,满脸都是血,她倒在床边,唇角不知是哭还是笑,眼底半点光亮都没有,只漠然地望着他,好像失去了全部精神。
“五皇姐,这是怎么回事?”他急急走过去扶起她。
陈持盈抬起手来,指了指一边的谢念。
谢念瑟缩在角落中,显然是吓坏了,她张了张口,又拼命摇了摇头。
陈持盈攥紧陈顼的衣袖,虚弱地喘息着,道:“霸先,如此,我也算赎过了罪责……”
陈顼痛惜道:“五皇姐,你这是何必呢?”
陈持盈道:“霸先,求求姐姐……别怪我……”
言罢,她便晕了过去。
陈顼命人去传太医,又将陈持盈抱在床上,道:“谢姑娘,烦请您随本王来。”
谢念早已吓得花容尽失,站都站不起来,只哭着道:“六殿下,不是我……”
谢念想起陈持盈方才对自己说的话,她告诉自己,唯有保全她,谢氏一族才有复兴的希望。她们两个人,不能都折在北魏。
她不懂她的意思,可她知道,她要保全她父亲,保全谢氏……
陈顼叹息道:“时至今日,是不是你,还有什么区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