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玉看向他,道:“裴大人也说了, 那是前世之事, 这一世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裴玄望着她,半晌, 唇角终于扯出一抹弧度。
他点了点头,眼睫低垂,道:“臣明白了。”
弄玉道:“你明白甚么?”
裴玄郑重地行了礼,神情缓和,道:“殿下所愿, 臣定为之。”
他言罢,便转身离去。
弄玉抬眸望着他的背影,只见他背影落寞,夕阳之下,仿佛他整个人都被笼罩在阴影之中,显得格外消沉。可他偏偏背脊笔挺,又像是寻到了甚么光似的。
他要作甚么?他又懂得了甚么?
弄玉拿捏不准。
季风走过来,戏谑道:“怎么?心疼了?”
弄玉白了他一眼,道:“他死了本宫都不会心疼的。”
她听得季风低笑一声,便又道:“你也一样。”
季风点点头,道:“是是是,我们啊都如蝼蚁,不配让殿下牵动的。”
弄玉没理他,只道:“这些日子进宝可有递来甚么消息?”
季风道:“暂时没有甚么,谢顺和陈睿和通敌贪墨之事已查为铁证,陛下已动了杀心。想来只要六殿下回去稍微用些力气,此事便成了。”
弄玉思忖道:“就算父皇杀了谢顺,也不会坐看萧氏一家独大。想来,陛下定要寻到下一个他可扶持的势力,才会下决心杀谢顺。”
季风的目光闪了闪,道:“殿下若不想重蹈上一世的覆辙,就请放过崔恬。上一世,我欠他良多,实在不忍……也不能……”
他将面上所有的漫不经心和浑不在意都收了起来,那肃然的模样,令弄玉心底一颤。
她闭上眼睛,心底堵得厉害,道:“你对不住他,又何尝对得起我?”
季风道:“殿下……崔恬入仕,本就是因为我,上一世我逼他做了许多有违他的底线之事,害得他终生有愧,不得清白。这一世,他已为我们除掉谢顺出了大力气,我想,我们能不能……”
弄玉睁开眼睛,冷静地望着他,道:“季风,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若是此次放过谢顺,任由谢氏东山再起,到时候,宫中就算谢贵妃失宠,也会有别的谢氏女子。若是一招不慎,我们便是满盘皆输,到时候,你以为谢氏会放过我们?”
“就一定要是崔恬吗?”季风痛苦地望着她。
这世上本就有人喜爱权势,有人一心淡泊。让喜爱权势之人去过田园生活,是一种痛苦,可若让一心淡泊之人去争权夺势,便是痛苦之外,更兼侮辱。
弄玉没说话,只是静静望着他,眼底清寒。
季风认命道:“我明白了。我只想请殿下答应我,到了可以的时候,放崔恬离开。”
“会的。”弄玉道。
她转身向前走去,迎着夕阳,橙色的光洒在她身上,却并不觉得暖,反而凉得彻骨发寒。
上一世,裴玄负过她,季风恨过她,可唯有崔恬,从始至终都尊重她、体谅她,温和得如同春风。
可是她没办法……没办法……
“季风,你知道么?本宫给过他们机会了。每个人。”她低声道。
季风当然没有听到,不过也没什么要紧的。
现在,她大约真的是一个坏女人了吧?
*
三日后,便是谢念出嫁的日子。
胡太后虽答应了让谢念入府做侧夫人,却并未承诺给她如何盛大的婚礼。
不过一顶小轿,便将她抬入了太宰府。
伯英摇头叹息道:“好好的姑娘,落得如此结局,真是作孽。”
遣兰道:“凭着谢姑娘的家世,嫁到哪户人家都是做正牌夫人的,哪里会去做妾室?说什么侧夫人,到底也是妾罢了。”
弄玉坐在窗前,道:“她自己选的路,希望她不要后悔。”
伯英道:“宣德殿下如此,但愿她心里过得去。”
弄玉冷笑道:“她那样的人,如何会管别人死活呢?甚么良心,甚么道德谴责,在她那里都是多余。”
“那么,安平殿下会管旁人死活么?”
门帘被掀开,只见司马弘走了进来,他着了件常服,外面裹着黑色的大氅,显得尊贵无双。
一瞬间,从前那副少年的模样似乎被抹去了,留下的唯有作为年轻帝王的庄严肃穆。
弄玉站起身来,道:“陛下怎么来了?”
司马弘道:“外面吵嚷得很,朕不喜欢。”
弄玉笑着道:“等外面的热闹与陛下有关,陛下便会喜欢了。”
她说着,命伯英和遣兰去奉茶,便将门轻轻阖上了。
“今日倒未见季风。”司马弘并不坐下,只站在那里,眼底有些暗暗的,不带一丝情绪。
弄玉道:“魏国来迎亲的人也太少了些,我便让季风一道去送亲了,多少显得体面些。”
司马弘冷笑一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