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熙熙攘攘,比季梧桐敲登闻鼓的那天还要热闹,越是接近丞相府,就越是人声鼎沸。
季梧桐一路过来,为了躲避人群,早已经累出了一身的汗。
可她连一步也不敢停歇。
鹤梵跟韩远一路走来,内心的煎熬与挣扎,她全都看在眼里。
如今总算是都过上了几天好日子,怎么能出这么大的事。
终于是赶到了丞相府,季梧桐一路上已经记不得自已换过几次隐身符了。
“鹤梵,韩远。”季梧桐进了内院就开始喊。
“你们在哪啊?我,季梧桐!”
季梧桐喊了半天,韩远才走出来。
眼眶泛红,明显也哭过,连这个乐天派都是这副德行,那鹤梵呢?
“韩远,鹤梵呢?”
“你怎么来了?”
两个人同时开口,一个声音焦急,一个声音带着担忧。
季梧桐担心鹤梵,所以情绪焦急。
韩远也担心季梧桐的肚子,所以格外担忧。
“你们都出事了,我还能在宫里坐得住吗?快带我找鹤梵。”
韩远见人都已经来了,而且鹤梵的状态确实不好,就把人带进了内室。
“鹤梵,你怎么样……”
季梧桐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鹤梵,完全没有了曾经天之骄子,风光霁月的模样。
完全像一个破布娃娃,破碎不堪,就像一朵骄傲的白山茶,落在了淤泥里,被路过的行人,毫不怜惜的踩的稀烂……
鹤梵散开的瞳孔因为季梧桐的声音渐渐聚焦。
“你怎么来了,你的肚子……”
季梧桐眼眶一瞬间就蓄满了眼泪,往前跑了两步,抱住缩坐在墙角,用双臂环住双腿的鹤梵。
“鹤梵,鹤梵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刚刚才知道,不是我说的,真的不是我说的。”
鹤梵当然知道不是季梧桐说的,他只觉得是自已跟韩远没注意,才让消息泄露了出去。
“我知道,不是你。”
“我没事,你怎么会过来的?你肚子里还有皇子,你快先回宫去吧。”
韩远也赶忙接话,“是啊,你这么跑出来,皇上还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呢,我先送你回去吧?”
季梧桐孕激素飙升,脾气一下就火了,“你怎么送我?外面围着那么多人,这丞相府你们怎么出去?”
韩远和鹤梵听了季梧桐的话后,一时语塞。季梧桐深吸口气,镇定下来,说道:
“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应对外面的人。鹤梵,韩远,你们不要再消沉下去了,这不是办法。”
“既然都已经知道了,吐沫星子淹上了门,总不能被淹死吧?直了半辈子的脊梁骨,也不能弯下去。”
“大大方方出柜吧,你们一个为国家做了那么多贡献,一个舍生取义,保家卫国,凭什么白干?我们去跟外边的人说。”
“你们有没有碍到任何人,怕什么,为什么要躲着。”
鹤梵缓缓抬起头,眼中多了一丝坚定。
韩远连忙抢过话头,他也早就忍够了,他们没干伤天害理的事,只是把门关上过自已的日子,他们有什么资格来评判他们,显得他们十恶不赦。
“你说得对。”
“但这事,我自已去就行,你的肚子大了,经不起折腾!”
季梧桐摇摇头,“我没事,你们嘴笨,辩论赛这种事,还是得我来!”
“你俩要是拿我当朋友,一会不管听见什么,都坚定自已,不要听那些恶人恶语就好!”
季梧桐说完就松开鹤梵,捡起来扔在地上的枪,一步步的往外走。
韩远跟鹤梵连忙跟上。
季梧桐走出丞相府的那一刻,世界总算安静了,在万安怕是三岁小孩也认得她。
“诸位,我不知因何事,大家都堵在丞相府门口?”
百姓们连忙抢答。
“季大人,您不知道吗,这这丞相跟韩大将军,他们,他们……”
“他们是断袖啊,季大人,您快出来,别进这污秽之地。”
“是啊,季大人您快出来吧,您现在身怀六甲的,别在这丞相府沾了晦气。”
季梧桐越听眉毛皱的越深。
韩远见鹤梵眼眶又开始蓄起眼泪,牙龈都快要咬出血了。
季梧桐实在是不想忍了。
“够了,你们还知道你们口中之人是一国丞相,是骠骑将军呢?”
“一口一个污秽之人,一口一个晦气之地,你们可还记得,丞相为了你们百姓做了什么?”
“可曾记得骠骑将军十几岁就去了苦寒之地,用自已的血汗,给你们换来的太平?”
“我想问一问,他们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要你们这样来伤害他们?”
众人被季梧桐质问得哑口无言,但仍有人小声嘀咕着违背伦常之类的话语。
季梧桐冷笑一声,朗声道:“伦常?所谓伦常不过是世人定义的规矩,可若这规矩只会用来迫害忠良,那便是错的。”
此时人群中有位老者站了出来,“季大人,即便如此,这男风之事,毕竟难以接受。”
季梧桐上前一步,目光扫过众人,“世间之情本就多样,男子间的深情并不比男女之情低贱。他们二人光明磊落,为国为民,难道就因相爱便不配为人尊重?”
众人面面相觑,似有所动。
韩远紧紧握住鹤梵的手,鹤梵也挺直了脊背。
季梧桐趁热打铁,“你以为你们在这里言之凿凿,就是正道的光了吗?”
“你们就高尚了吗?世人还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呢,你们呢?”
“怎么不学学这个,要是没有他们两个,你们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指责他们吗?”
“今日我在此立誓,谁若是再为难他们,便是与我季梧桐为敌,与皇家为敌。”
听到这话,众人纷纷露出惧色。
季梧桐见大家似乎真的开始反思了,也软下了话头。
“我,季梧桐,恳请在座的诸位,尤其是写书先生,说书先生,学子们,笔墨纸砚,朗朗口舌之上,饶过我的朋友们一命。”
众人沉默良久,终于有一位书生模样的人站了出来。
“季大人,您一番话如醍醐灌顶,我们的确不该这般狭隘。”
他转身面向众人,“两位大人于国于民功劳卓著,我们怎能以一已偏见去诋毁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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