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接吻
-15-
他们站在橱柜玻璃面的投影里, 傅令絮没有松开手的打算,欺身向前,垂眸凝神了片刻, 他对事物流程的合理和秩序有着偏执的苛求。
比如, 应当先说些什么, 应该获得准许,再去吻她。
傅令絮往前半步,她便下意识后退, 直到后背靠在除非水池边, 她感觉到耳朵上的手松开了, 反扣在大理石台面, 弓起大拇指抵在她的腰窝上。
穗和不自觉地微微后仰上身, 后背撞在水龙头上,她轻轻“啊”了一声, 反手去摸,又将把手推开,自来水哗啦啦地流了出来, 一些冰凉溅在了他们触感上。
穗和的发尾沾湿,一大滴水珠从她的后颈一路从她的背脊滑下。
本能使然, 令她无法自控地打了个激灵。
“穗和。”
傅令絮的手指沾着水, 沿着她的眉形刮过, 令它们湿漉漉的整齐着, 连同她的睫毛也染上了湿气,手指像是软头笔在勾勒着心迹, 最终滑到她的下巴, 勾起她的脸。
穗和企图说服自己不要紧张。
至少不要像现在这样紧张到不知道看向哪里,其实目光是聚拢不齐的。
手上的动作也变得更加犹豫, 想要抱紧他,却又总是握拳,展开,再重新握紧,近到连傅令絮都能听见她的呼吸声,索性替她做了决定。
傅令絮拿起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一步一步教她:“搂住我的脖子。”
“这样吗……”
穗和像是用了很大力气才敢松开手掌,扶在他的肩上,虚无缥缈的力道。
这让傅令絮忍不住轻笑了一下,没有嘲笑的意思。
却让穗和低着头羞恼的泄着气,“你别笑我了……谁都有第一次。”
傅令絮稍微怔楞,知道她指的是“接吻”,却还是心头一动,直接将她的抱起坐在了水池边缘,冷水迅速漫延到她的神经,心跳没来得及落下时,她的双臂已经被傅令絮再次擒住,领着她搂住他的后颈,径直低下头,先吻在她的唇角。
他擅长循序渐进,今晚的夜风撞向玻璃,藤蔓暗自生长,抚平女孩子不安的眉心。
她既不矫情也不做作,对于接吻幻想都来源自于小说和影视剧,她很想知道被傅令絮深吻是怎么样的感受,就这样轻轻相碰的几秒里,穗和做足了心理功课打算慢慢松开牙关。
她声怯,像是浸了栀子花的露水,躲在傅令絮的鼻息间,“其实你可以……”
“咚咚!cervine!”
与此同时,门外响起房东太太的叫喊声。
傅令絮好似故意,手还揉着她的后颈,“可以什么?”
穗和脸上浮起一层淡红,“你明知道我要说什么……”
房东太太扬声热情地喊着:“亲爱的!请帮我开下门!我替你接收了一份包裹。”
穗和无奈地将头埋进傅令絮的颈窝几秒,像炸毛的小兔子一样胡乱摆了下头,借着他肩膀的力量轻松的从水池边跳下来,怨念的说:“我先去开门!等会儿继……等会儿再说。”
傅令絮眼睛里多了几分纵容,捏了下她的手,替她补全,“等会儿继续。”
“……我开门去了!”
穗和几乎是跳到门口的,打开房门,房东太太手里端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cervine,假期过得怎么样?”
“我过得很好,谢谢太太。”
房东太太说:“这是早上到的快递,我核对过你的姓名和电话,确认无误,就帮你签收了,因为看起来太像披萨盒,担心是会过期的食物,发现你回来了就立刻拿给你。”
穗和记不起来自己买过什么,圣诞节前陈闻鸢提过给她寄一些酒和衣服,便没做他想,礼貌地点点头从房东太太手里接过来,对着快递单上的寄件人看了一眼。
没什么特别,署名用的是最常见的jack。
“哦,我的天!你的房间里居然有中国帅哥。”房东太太的目光停在穗和身后,傅令絮正端着出锅的菜经过客厅,预备放在床边的小桌子上吃。
穗和往门边挡了挡,尴尬的说:“对,我们正准备吃晚餐……”
“是新交的男朋友吗?你们看起来真登对,我以为是中国的电影明星。”
虽然十分理解房东太太口中“新交”指的是,第一次见她带男朋友回家,但总觉得听起来有点别扭,这让穗和眉心都拧在了一起。
但想到“男朋友”和“登对”这样的词,少女的心思又像春风吹绿意,温柔无声。
见穗和表情覆杂,房东太太友善的改口道:“抱歉,是不是我猜错了?”
傅令絮再次经过时,脚步停在穗和身后,眼底浸染宠溺,“嗯,我还在……”
追求中?
“哦……”穗和闻声擡头,委屈的看他一眼,赌气一般扭头对房东太太打断傅令絮,“对,太太您猜错了,我还丶还没有交男朋友呢……”
房东太太惋惜说:“那真的是太遗憾了,你们看起来十分甜蜜。”但是她盯着傅令絮的脸,扫到他的身材,又理解似的补了句,“哦,你们继续,没有恋爱的束缚,可以尽情享受。”
穗和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不满的微微瞪了傅令絮一眼。
傅令絮只觉得头疼,“您误会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房东太太不解的看他一眼,又很快露出了然于胸的笑容。
这下穗和彻底懂了,抱紧怀里的包装盒,连指甲都能划出响声,也不知道是动气还是脸红,抢着说反话:“是哦,他不让说我们的关系。”
房东太太停住笑,干咳两声,给她找台阶下:“没关系,放轻松,这没什么。”
穗和想也没想,不怕死地说:“没什么,是他放不开……”
房东太太哒哒哒穿着拖鞋转身下楼,不理会穗和的解释,走出去几步后还不忘记回头对他们暧昧不明的说了句,“这里的隔音非常好,不用担心。”
傅令絮说:“……”
无奈的轻笑从她头顶上传过来。
她猛地擡起头,脸垮下来,耳根还微微发红,“笑什么?”
“生气了?”
“不生气,房东太太都说你长得帅,是那种关系我也不吃亏。”穗和嘟了下嘴,装作没所谓的样子,“再说了,现在很多人喜欢这种开放关系,不被道德束缚也挺好的呀。”
傅令絮收敛笑意,神情一顿,像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脸上看不出表情,但是穗和总觉得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点警告的意味。
“在我这里没有这样的选项。”
穗和在心里反驳,在她这里也没有,只是在气恼他不愿意在房东太太面前承认他是她男朋友这件事,或者说,她这股萦绕心头的无名火,就像是她在讨要一种明确的关系。
穗和不擅长应对这样的低气压,勉强的笑了一下,“那您就管不着我了。”
说完往厨房走,假装没有事情发生,说着“好饿哦”。却被傅令絮一把攥紧了手腕,带回到自己怀里,不让她乱动,贴在她耳边说,“能好好听我说完?”
“不听。”穗和闷声说,“反正也没一个字是我爱听的。”
傅令絮无奈出声:“喜欢就非得整天挂嘴边上?”
“那要是真的喜欢一个人,也不能一次都不说啊。”
傅令絮神情一时空茫,在今晚之前,他不是没考虑过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很确认以他的阅历和性格,喜欢一个人,绝不会只是一时兴起。
但穗和不是,她甚至可能是个没有恋爱经历的小女孩,会将“顺手帮忙”认定为“英雄救美”,会将对他来说根本毫无技术难度的事情,理解为“最后那点安全感”。
甚至会厌恶分别,会在宴席离散后失落。
会混淆是因为他这个人,还是回到寂寞的情绪作祟。
顷刻间,他的衬衫上沾染了淡淡的水迹,还温热着,似有若无的刺痛着他。
“怎么哭了?”
“……没有。”穗和执拗地说,“我觉得自己这样挺差劲的,其实算起来,也就认识你两三个星期,就觉得好喜欢你,还强迫你给我回应,但我又其实不是这样的,像个恋爱脑……”
傅令絮叹了口气,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我没这样想。”
穗和凭空冒出一些勇气,果然今天这顿饭留下他,也还是最后一顿。
她直白地说着,“我知道你在忌讳什么,我才十八岁,跟你处处不匹配,还不知道要留在英国读多久的书,跟我在一起好像只能迁就我,不然就会异地丶甚至异国,你的生活丶工作都会被因此受到限制,以您的性格,一定不会愿意委屈我……”
傅令絮轻笑一声,“还有吗?”
“嗯……”穗和把这几天思前想后分析的现状都敞开说了,“我知道,以您的条件,一定很招女人喜欢,虽然您可能不在意这些世俗标准,但是我确实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大学生……”
“我没觉得。”傅令絮扶开她的脑袋,垂眸跟她对视,“不哭了。”
穗和被他这样温柔的安慰着,顿时更想哭了,只能嘴硬:“本来就没哭……”
“你一哭,我就觉得那些忌讳都是扯淡。”傅令絮亲了亲她的耳朵,温柔的不像话,“不喜欢你,不会亲你,不会花时间陪你,好律师普遍功利,不挣钱的买卖不干。”
穗和被他这种说法逗笑,吸了下鼻子说,“所以……你在说你喜欢我啊?”
“我在说,有没有可能我才是有点恋爱脑?”
“啊?”穗和从他怀里扬起脸,不可置信地望向他,“不可能,你那么聪明,那么理性,你不要为了安慰我而安慰我……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我怕我活到这个年纪,占有欲强,偏执,功利,认定一个人就非她不可,就愿意用那些世俗的东西买断她的人生,要开花,要结果。”傅令絮顿了顿,认命似的倾诉,“我怕这对你不公平,你还有很广阔的人生,随时修正的机会,我怕我是一厢情愿,你懂吗?”
穗和当然懂,心底在塌陷,火山在爆发。
她在心里狠狠点头,她当然知道傅令絮的意思。
可是从他们认识的第一天开始,她不就是喜欢他年龄差带来的温柔丶周全丶情绪稳定和看过世界的那双眼睛吗?她甚至觉得他将自己形容为“恋爱脑”,透着一些可爱。
穗和忍住笑意,喊他一声:“傅令絮。”
“……嗯?”
“傅令絮。”穗和又喊一遍。
傅令絮平和的再应允一次,“嗯。”
穗和满脑子都在飘他说的那些话,就连想到她都会忍不住想笑起来,这才叫有一点恋爱脑好不好?!
他才不算。
他那明明叫谨之又谨,慎之又慎。
穗和藏不住欣喜的小心思,数落说:“你这样顶多叫宁缺毋滥丶得失心太重!你一个大律师还害怕这个呀?我还怕你诓我呢……我又算计不过你。”
“我又不会让你输。”
穗和别开脸,论反客为主说情话,她自问不在行了。还是律师会说话,不过她倏地觉得自己也太好哄了……
只好故意闷哼一声,不跟他继续说了。
“我饿了,食色|性也,能不能让我先吃饱饭?”穗和不拘泥于这个答案了,已经知道他是喜欢她的,甚至比她想的更多,“要知道,跟你这样的律师相处,真的很费脑细胞。”
“现在就嫌我难相处了?”
“是啊……十年没哭过了,多艰难才换你一句喜欢。”
傅令絮拿她没办法,松开怀抱,顺着她的手臂牵住她的手,“不会让你哭了。”
“这还差不多,哭了转账给我啊,狐狸大人的眼泪是可以变成夜明珠的。”
“那是美人鱼。”
“谁说只有美人鱼是这样了……”穗和帮忙端菜,气氛恢覆如常,又哭又笑的让她真的是饿极了,拉开冰箱想找点饮料,空空如也。
傅令絮说:“我去买。”
“不用,我们先吃饭吧。”
“你先吃,我很快。”
“真没事……”傅令絮已经拉开门,脚刚踩进鞋里,被穗和不疑有他的拉住胳膊,“那我跟你一起去,我对附近比较熟,我也没有那么饿……”
“……”
见他为难推辞,穗和不知道怎么的越想越歪,小心翼翼地瞥他一眼,紧张得赶紧松开手,“……那好吧,你去吧,你丶你自己买比较合适。”
傅令絮闻声,又将门带上,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
穗和被她看得更加不好意思,催促说:“……你还去不去了?”
“你的小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什么?”傅令絮说,“我去买饮料,顺便回酒店拿下电脑。”
“哦……”穗和讪讪摇头,“对丶对啊,我就是这个意思,你以为我在想什么?”
“你说呢?”
穗和已经乖巧地在小桌子边坐下,闻了闻面前的香味,满足之情溢于言表,她佯装随意的指了下床下,“你带行李箱过来也行啊,我这张床是可以拉开的。”
“哦。”
“‘哦’什么‘哦’啊……”穗和到底是脸皮薄,双手撑在桌上遮住脸,催他快点去。
“饿了先吃。”
/
房间里仍旧只有电视机里叽里呱啦的对话声。
傅令絮出门后,穗和偷偷吃了一口裹满咖喱的土豆块,用筷子挪好位置。
然后起身决定利用现在这点时间拆快递。
等傅令絮回来,穗和正在拿筷子戳一块土豆。
傅令絮转身锁门,将行李箱先放在门边,“下次给你做土豆泥。”
这才让穗和回过神,赶紧放下筷子,眼前碟子里已经被她戳成一摊土豆泥,她抱歉地捋了下头发,“……我等下拿这个拌饭吃。”
傅令絮将大衣脱下,“饿了吧?”
“嗯……”
傅令絮坐下后,沈沈地看了穗和一眼,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比他走之前情绪低落不少,眼神也有点涣散,“吃饭吧,买了可乐丶啤酒。”
穗和强撑着一般开玩笑,“你要灌我酒啊?姐姐说不能随便跟男人喝酒的。”
“跨年那次怎么没见你这么听话?”
穗和冲他吐吐舌头,被戳穿了,只好装傻说:“忘记了,想不起来了耶。”
傅令絮也不难为她,举着可乐问她,“给你打开?”
“我喝啤酒。”
傅令絮“嗯”了一声,没重新给她打开一罐。
只是去厨房给她拿了个空杯子,跟他喝同一罐,“冰的,少喝点。”
“好。”
“……”
这么听话?
傅令絮淡淡看她一眼,给她盛饭,拿勺子问她要不要喝点罗宋汤,被穗和误以为是在说土豆泥,“不用,我最后再拌饭吃,先不舀进碗里了。”
“穗和。”
“……怎么了?”
傅令絮平声问她:“不合口味?”
穗和赶紧吃进去一大口鸡肉,差点忽视咖喱的辣味,呛得她一口将玻璃杯中的啤酒喝完,“不会!怎么会呢,我都爱吃……”
“看你吃得很痛苦,我突然对自己的厨艺没那么自信了。”
“那看样子其他人都是一通夸。”
傅令絮说:“没有其他人尝过。”
穗和冲他轻轻笑了一下,终于轻松了一点。
她从地上塑料袋里拿出一瓶新的啤酒,将碗碟稍微推前一点,站起来去开窗户,将床头的隔板支起来,使其变成一个靠窗的吧台座位。
她回头对傅令絮说,“等吃完饭,我们在这里喝酒吧。”
傅令絮说“差不多了”,先将碗筷这些收去厨房,穗和在不远处喊着,“我来洗。”
傅令絮没跟她接话,规整地叠起袖口,等待热水放满。
穗和站在一旁探着脑袋说,“那我等下先去洗澡。”
“休息下再去。”
“……好。”
傅令絮安静洗着碗,意识到身后的穗和还没有走,就这样盯着他的背影看,他宠溺的声音跟她搭话:“怎么了?看我洗碗比玩手机有意思?”
“嗯!”穗和真诚点头,“玩手机有什么意思,我讨厌看到手机了……”
傅令絮不得不承认,这句话能够取悦到他。
但又总觉得她话里有话。
傅令絮回过头,只是想提醒她,洗碗用的热水可能会连着热水器,影响她洗澡水温。但穗和一对上他的眼睛,就立即低下头,像是犹豫了很久才尝试着开口。
“傅令絮,你们律师管不管小事情呀?”
“那要看是谁的事情了。”是你的就没有小事。
“就比如说,有很多粉丝喜欢我姐姐,但是也有黑粉会攻击她,在网上散步一些不实言论,不止网络,生活里也有,类似表白失败的男生恶意去造这个女生黄|谣。”
“发生什么事情了……”
“不是我!”穗和举手发誓,“啊,我要是这么说,肯定只是炫耀有人喜欢我。”
傅令絮停下手,表情严肃,“真的吗?”
穗和答非所问,立即冲他笑着,“……不过丶不过喜欢我的人还是挺多的。”
傅令絮很想揉一下她的脑袋,但无奈手上有泡沫,只能说:“这个我也知道。”
沈默了几秒。
穗和小心措辞:“我之前也劝过这个女同学,让她报警求助。不过我也算是经历过一些,能理解,女孩子对这种事情会有逃避丶害怕的心理,总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傅令絮沈声,斟酌着开口。
穗和再次强调:“真的不是我,不然我肯定不拿出来跟你说。”
“我们家八十岁老太太跳广场舞,都担心邻居说她跟哪个老大爷走得近。”
“那很多人都会‘口碑至上’丶‘胆小怕事’的嘛……”穗和咕哝着,“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实情况,网上的谣言丶暴力,根本就没办法追究到每一个人,我姐姐这样的女明星在公众的帮助下况且如此,何况在国外,还是像我们这样的女学生,无助的老太太。”
傅令絮洗完碗筷,正要洗手时,穗和迎上去替他按下洗手液。
她偷偷瞟他一眼,丧气的说:“而且啊,我见过好几次这样的事情,很多人只会不痛不痒的追问——为什么人家只针对你?漂亮的女生不要太多,是不是还是你给对方释放了一些暧昧的信号?追究不了,也解释不清楚,真的闹大了,顶多就是赔礼道歉……行政拘留?”
“别人不归我管。”傅令絮擦干手指,搭在穗和的肩上,“知道吗?”
“当然知道啦,如果是我,我肯定第一个跟你求助。”
“穗和。”
“真的啦!”
傅令絮不勉强她,再看不出是什么情况,他怕是什么工作都别做了。
他沈了口气,尽量温柔地跟她说,“不要预设不能追究,也不要为难自己,只需要信我,哪怕是几十万条评论丶几千万条网线,那也是我该费劲的事情。”
穗和心里一暖,喉咙里像是回溯温开水。赶紧将他的手拿开,不然又要打脸了,什么不爱哭啊,赔笑着说:“洗澡去了!有大律师在我就安心啦!”
/
傅令絮去洗澡时,穗和将床头的吧台摆好啤酒,点上了蜡烛,将电视机旁边的垂丝茉莉干花拿过来,让它们迎着夜风的方向被吹起,散播清香。
顺便将自己的手机调至静音。
自从那天收到骚|扰短信开始,她就将we|chat可搜索到联系人的方式关闭。已经没有新增联系人,至于之前的几十条带着暗示意味的添加好友信息,穗和忍着恶心一一添加,并且截图他们精准的微信号以后,立即删除,连打招呼的机会都不给他们留。
个人邮箱也有收到几封邮件,可能考虑到可以查询ip,内容更为委婉和简短,无法仅靠文字内容进行明确追责。
只有message的陌生号码还在轰炸。
但穗和已经可以忍住只截图,并不单独点开。
尽可能在做那些能保护好自己的事情。
水声渐大,穗和捏紧手机忽然开始紧张,她赶紧蹲下身将床底下的另一张像抽屉构造的床板拉出来,在上面重新铺好珊瑚绒质地的四件套。
差一个枕头,她从衣柜里取出从国内带来的羽绒服,叠起来给他放好。
坐回到吧台时,叶随打来电话。
她跟叶随没什么私人交情。
见他参加贝鲁特港设计竞赛需要一位会ue渲染的低年级同学,见到学校宣传栏贴的小纸条,她才发作品邮件丶通过两次面试,才顺利加入了他的参赛团队。
除了作品交流,他极少在微信群说话,人也不容易联系上。
同组其他成员跟他是同班同学,都说这样是正常的。
相信丶坚信丶听从叶神的安排,然后躺赢,就完事儿了。
穗和疑惑着将电话接起来,叶随的声音很平静,通知她两件事,“你起的名字我看到了,我觉得没问题,《gone with the catkin》很合适。”
“真的吗?!那太好了。”
“不过中文我改成了‘轻舟已过万重山’,‘轻舟裁絮已过万重山’这样的表达对外国人来说,没有什么理解的可能性,在ppt里这句话你记得找张没有版权风险的图配上去。”
“啊……好的,好的。”
叶随不理会她的感叹。
隔了几秒,语气稍缓:“第二件事,我们的公共邮箱和组委会都收到了举报邮件,内含你的照片,是否真实我不确认,和一些私生活的无聊评论,我转发给你了。”
“……”
“这周内我们要把模型定下来,群里等通知。”
“叶神。”穗和轻轻启唇,“那个……会影响我们比赛吗?那封邮件。”
“不影响。”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安静两秒,叶随无所谓的声音响起,“没本事的人才爱搞这些。”
穗和嘴里苦涩,情绪又被打回到水底,隐隐暗暗的飘摇着,还想说点什么,叶随已经很赶时间的先挂了电话,只是叮嘱她,把建筑模型渲染好。
穗和将笔记本电脑打开,查收叶随发来的邮件——
发件人没有头像,邮箱也是新注册的。
文字内容并不多,大意是在说,穗和是个玩弄同学的女海王,私|生活混乱。
还有一张照片,确实是她在国内拍的,甚至是夏日毕业写真。
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只是穿着吊|带裙,手上打着码,她要是没记错,应该只是拿着西瓜。
/
穗和发呆了很久。
打开手机一看,发现不是错觉,她真的一个人坐在吧台等待了很长一段时间。
水声持续响着,整个房间除此以外,只有她自己的叹气声。
她在门外轻轻喊了一声,“傅令絮……”
水声缓慢停下。
“哦……那个,我不是催你啊,你慢慢洗,我是看你手机有电话。”
“我好了。”
穗和大大方方说:“我看了一眼,来电写的是周律师。”
浴室里传来更为清爽的声音,“是我的助理。”
“哦——”
傅令絮套上黑色长袖,他有个小习惯,喜欢在洗澡的时候构思工作报告的框架,细致到小标题那种,就跟有些女孩子喜欢洗澡时唱歌一样。
正好趁这个时间给电动刮胡刀充上电。
等他手捧清水冲向自己的脸上,手肘碰掉了电动刮胡刀的透明罩,他用纸巾抹了一把脸,弯腰去捡,发现掉在了洗漱台底下丶死角处的脏衣篓里。
看一眼便知是蕾丝质地,傅令絮擡手顿了一下,不难看出这是什么。
刚洗过澡,镜子里的自己发梢还湿漉漉的,喉咙忽然上下滚动了几次,他不得不承认,对于这些情|趣的东西他没有偏好,但换成香芋色丶水蓝色轻纱,对应到具体的人身上时……
纯|欲感骤增,情与欲也被似有若无的藏匿。
没有羞耻,只有坦荡赤红的美感。
让人很难不心动。
傅令絮又用冷水洗了一把脸,犹豫着摇晃了一下脏衣篓。
尽量不触碰她的衣服,将电动刮胡刀的透明罩捡了起来。
等傅令絮坐到吧台上时,穗和已经盘腿坐在了她对面的床上。
“你先回同事电话吧,他可能找你有事,不方便听我可以去洗手间。”穗和说完自己勉强的笑了一下,“不过有可能你们说的我也听不懂……”
“没什么不方便。”
他没有回拨电话,只是拿起手机迅速点动手指。
穗和也拿起手机,不然显得她好像在等待他,担心会让人有一种无形的时间压力。
傅令絮打开手机回了几通工作消息,让他对邮件内的合同内容进行转发确认。
完成以后,他习惯性查看所有邮件,确认都已经回覆,发现自动归到垃圾箱的一封新邮件,刚好来自今天丶傍晚,跟房东太太敲门送快递的时间相近。
点开后,傅令絮眉心一蹙,整个人的神情严肃到穗和从未见过。
内容很短,包含一张照片,跟叶随收到的一样:大律师喜欢这件睡衣吗?男人都好这口白天清纯晚上骚的?帮你试过很多次,确实很爽。
照片中的穗和编着齐肩的麻花辫,穿着白色吊带背靠着老式木窗。
她并拢跪坐在碎花床单上,手里举着的东西被重度打|码,故意弄出让人浮想联翩的图案,嘴里含着自己的食指。露出一点点白色的膏状物,像是奶油,应该就是。
脸上是兴奋天真的模样,眼神清亮,妆容着重在微醺醉酒感觉的腮红上。
仁者见仁,这张图映入傅令絮的眼中,他一看就像是少女写真。
人不是p的,动作也没有变形,只是窗外的天色被滤镜调得乱七八糟,分不清到底是夜晚还是黄昏,甚至有可能是白天,要是夜晚,对面的住宅楼竟然没有一盏灯亮起。
傅令絮对这种小儿科的手段嗤之以鼻,心里却是火烧。
不知道眼前这个小朋友到底经历了多少这样的事情……
还要避免他担心笑着跟他说……
傅令絮叹了口气,给周律师发了一条微信,让他查一下这个邮箱。
几秒种后。
周律师:现在?你就算告诉我这是马爸爸的扶贫热线,我也不查。下班了ok?
傅令絮:别废话。
周律师:这么严肃!!这么凶!是不是为了女人?!
傅令絮:嗯。
周律师:我有没有看错???
傅令絮:尽快。
周律师:上吊也要时间的好吧!!
傅令絮:再查一下穗和丶姜慧和钟历沿的手机号,近3个月所有信息都需要。去研究下英国的法律,按流程走,不要指望我去捞你。
周律师:?????这都哪位啊?????
傅令絮:算了。
周律师还在劈里啪啦冒火星回消息:你他妈????搞垮一家公司,拯救股市,都是我们的范畴,你让我搞追踪你不如直接请个私家侦探!!这东西怎么查?查了能挣几毛钱啊?
周律师很快又发来一条:什么女人能把你迷成这样?
傅令絮:……
周律师:你不会???啊?不至于!不可能吧!不会囚|禁人家了吧????管这么严?玩这么大?还要查人家的手机???吓得我想喝奶奶……
傅令絮无语的放下手机:“……”
关机。
他自己来。
穗和小心地问他:“……没事吧?”
“没事。”
小隔板支撑着啤酒的醉意和今晚的暧昧,穗和摸了摸身边的其他玩偶,想到什么,赶紧爬下床,光着脚走去门边,将室内灯光都关了,漆黑一片。
穗和说:“别慌!我有设计的!”
黑暗之中只有傅令絮轻轻笑了一下。
“看!”穗和吧嗒一声打开开关,她的床挨着墙壁和窗户,一排小鸭子丶树木丶小木屋模样的小夜灯在墙面亮起,甚至还有遥远处的几只飞翔的白鸽。
“怎么样?!可爱吧?”
傅令絮确实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画面,是他做了几次装修设计都没有见过的风格,更是没想到当她把床帘再拉开一些时,甚至还有小鹿和小羊。
“喜欢童话风?”
穗和重重“嗯”了一声,然后说:“不许嘲笑我啊!我很喜欢这种梦幻一点的东西!”
“不会,很可爱。”
“对吧?!我特别喜欢。”穗和满意的喝了一口冰啤酒,手指抚摸这些下鸭子,在昏暗的灯光里,对着傅令絮小声说,“傅令絮……”
“嗯?”他的声音也变得慵懒。
“你要不要……坐到我这边来?”穗和明晃晃的找补说,“我的意思是,或者我坐到吧台那边去,那边很窄,我试过很多次,坐起来很累,房间太小了,我当时没考虑那么多。”
见傅令絮没有出声,只有楼下的人影被月光拉长。
穗和胡乱指了指床下,“只是坐一会儿,就一会儿,等下还是睡那边……”
傅令絮饮下最后一口,将啤酒罐靠在玻璃杯后面放,以防夜风轻松将它吹倒。他从狭窄逼仄的吧台空间里站起来,走到床边,背对着穗和坐下。
两个人的心跳像是同频,同时开口。
“你……”
“有点困。”傅令絮说着,直接躺在了穗和的身边,手端正的放在他身前。
“……”
傅令絮已经合上眼,哑声说着,“我酒量不好。”
“诓我的吧?还能有我不好……”穗和紧张得连呼吸都变得更加小声,她将狐狸玩偶放在枕头中间,自己也尽量小动作地平躺下来,一口气吊在嗓子眼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指着这些小夜灯,又问了一遍:“是不是很可爱?”
傅令絮很有耐心的回答她:“嗯。”
“我每天都开着小夜灯睡觉,这样安全感足一点。”
傅令絮睁开眼,停了几秒才问:“这附近治安不好?”
“啊?那倒不是。”穗和不明所以地回答他,权当做闲聊,“治安挺好的啊,离学校很近。从我住过来开始,已经差不多半年,没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发生,连交通事故都没有,你知道的……这里的路太窄了,自行车进过都得减速。”
“嗯。”
“怎么突然这么问?”
“没有。”傅令絮说得再自然不过,“你姐姐居然放心你一个人住。”
“刚开始是会有点害怕,我姐姐也提过要请个中国阿姨照顾我,但是我拒绝了,不是很习惯。”继续说,“而且不过国外也没有那么崇拜明星嘛,何况我姐姐也没有火到国际上,没有人认识我,一个人住也不会有人打扰,还是方便很多的。”
“学校中国人多吗?”
“不多,本科生相对少一点,主要可能还是在经济学院。”
“那你得学着跟不怎么算得清数的外国人交朋友。”
穗和苦恼道:“别嘲笑外国友人的算数!是祖国的数学考得也太难了。”
穗和说:“不过交朋友也不难的,都是同专业一起上课的同学。”她以为傅令絮担心,不跟同学不住在一起会不会关系疏远,补充说,“很多人都自己租房住,上课碰面机会说多也不多,我对我自己的英语也没有那么自信啦,所以还好,互相都比较客气。”
“嗯。”
“傅令絮。”
“嗯?”
穗和咽了下口水说:“跟你聊聊天,我好像不困了。”
“那就陪你聊到想睡觉。”
穗和委委屈屈的说:“才不想睡觉,下次跟你这样安静聊天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越想越惆怅,“还不一定有下次……万一是你过几天不喜欢我了,我反正是不会变心的。”
时间跟紧张平行延伸。
穗和小声问:“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在想,怎么让你不犯困。”
穗和清甜的笑了一下,“有什么办法?要不你掐我一下?”
灯光闪烁,只有童话成真,穗和紧紧闭上眼,壮着胆子在黑暗中摸索傅令絮的手指,刚刚触碰到,便发觉他已经翻过身,有不轻的重量压在她身上。
然后,稳稳地吻住了她。
这是跟之前是不一样的感觉。
她像是沈入了海底,两个人躲藏进贝壳里,外面水草摇晃,水母莹亮,她被搅动的有一些吃力,她不会推搡,不会换气,他好似是故意,给她呼吸的几秒时间里又教她描绘柔软的轮廓。明明只是一个吻,她却快要疯掉了……
她甚至能感觉到她需要洗个澡。
“你……”好不容易等他离开,大口大口瘫在沙滩上呼吸着,穗和忍不住抱怨说,连声音都变了调,“我……我是不想睡,不是想失眠!”
说完然后整个人躲进被子里,蜷缩在一起,背对着他。
只是这样,也根本不敢看他。
傅令絮在她身后轻笑,也侧过身,搂住她的腰,想将她的被子拉下来一点,让她好好呼吸,刚一动手,就立刻被穗和用力扯回去,裹得更紧了,像个小贝壳。
她声音闷在被子里,“我感觉我以后再也睡不好了!”
傅令絮拿话逗她,“这样你就睡不好了?”
“……”
你还想怎么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