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是个大太阳天,下午太阳没那么辣了,苏婉婉想把裴长风扶出来晒一下太阳。
她在门口提前摆好两条凳子,然后去扶他。
裴长风现在身上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可以勉强支撑着自主坐起来,却还没有下地走动过。
因为扶着他的人是比他还要矮许多的苏婉婉,裴长风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不要往她的方向倾斜,以免压到她。
站起来后没多久,裴长风额头上就生了一层细汗,腿微微发抖,是力竭的表现。
才走了一半,苏婉婉给他打气,“夫君咱们慢慢走,别急。”
裴长风的左腿有伤,走路时微微地瘸,才走到门槛,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他不可控地摔倒在地,将苏婉婉压在了身下。
苏婉婉紧紧抱着裴长风,想用自己的身体垫住他,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她睁开眼,裴长风的脸离她极近,两人的呼吸纠缠着。
裴长风的额头上滑下一颗汗珠,滴落在苏婉婉的鼻尖,下一刻,他歪倒在一侧。
“夫、夫君?”苏婉婉连忙去扶他,这才发现在摔倒时,裴长风用两只手臂支撑在地上。
他的力气显然不够,手掌擦破了皮,正在往外渗血,更可怕的是他的脸色,惨白。
苏婉婉环抱着他的腰身想要把他抱起来,但是她的力量实在是太小,裴长风已经不再是那个瘦弱到风都能吹走的模样,她抱不起来。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在她心里蔓延,同时心中充满着自责。
“无事的,”裴长风温和的声音响起,“我缓一会儿就好了,莫要哭了。”
苏婉婉抬眸,一滴泪坠下,她这才惊觉,自己竟然哭了,她用衣袖擦了一把泪,嘴硬道:“我是担心你,才不是爱哭。”
她自认为是一个坚强的人,绝不会为了小事哭哭啼啼,需要装模作样的时候除外。
“我知道,”裴长风看着她通红的鼻尖,真心实意道谢,“多谢你护着我。”
他是指摔下去的时候苏婉婉想要用自己的身体垫着他的事情。
苏婉婉抿了抿唇,“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必摔着了。”
两人并挨着坐在地上,苏婉婉先站起来打水给裴长风清洗伤口。
裴长风的手腕上的经脉是紫色的,他的皮肤很白,应该是许久未曾见光的原因。
苏婉婉用帕子沾一下他的手掌就要抬眼看一下他的神色,怕让他痛着。
她这样的关怀与爱护,就像是对待一个新生的小孩儿一样。
裴长风的视线移到两人纠缠在一起的黑发处。
擦完手上的灰,苏婉婉轻轻在他的手掌上呼了呼,才用干净的布条把他的伤处包扎起来。
布条是粉色的,是苏婉婉前两日从自己的旧衣裳上面裁下来的。
她贴心地扎了个蝴蝶结。
苏婉婉再次抱住裴长风的手臂,“来,我扶你起来。”
裴长风点了点头,然后借着她的力扶着椅子慢慢站起来,再一步一步挪到门口去。
屋内是照不进阳光的,这是这么久以来,裴长风第一次感受到阳光直晃晃地照在身上,很久违很温暖的感觉。
他在檐下坐好,苏婉婉像是完成了什么大任务,眉眼舒展着,笑意灿烂。
苏婉婉给裴长风拍他衣服上的灰尘,“那你先坐着,我去给你倒一壶水在旁边,你渴了就喝。”
“多谢你。”
他又道谢,苏婉婉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表示不需要。
她另外端了一个凳子在旁边,放上了茶水和好咀嚼的杏仁软糕。
裴长风瞥了一眼糕点,端了清水慢慢喝着。
墙角堆着一堆竹片,是那日翻墙之事出了后李婶子拿过来的,还没来得及削。
“苏姑娘,把竹片拿过来我削吧。”裴长风听苏婉婉说过那日的事,自然知道这堆竹片的用途。
苏婉婉犹豫了一下,以为他就想找个事情打发时间,于是拿了大概三四片竹片过来,还有一把小刀,是她从娘家带来的,苏爹送给她的。
裴长风接过小刀,发现上面的纹路是西域那边特有的,他曾经在夫子的刻本上见过。
苏婉婉怎么会有来自西域的刀呢?
裴长风看向苏婉婉,苏婉婉正在和两只老母鸡斗气,要捡鸡窝里的鸡蛋。
或许只是无意中得到的吧。
裴长风慢慢削着手里的竹片,他的速度很慢,等苏婉婉捡完鸡蛋看去,才削下来一点竹屑。
苏婉婉叮嘱他小心手,然后去了屋后她新拾掇出来的小菜园子。
小菜园子里种了些应季的菜,还有几颗甜瓜苗。
苏婉婉挨个浇过水,检查过没有虫,才洗了手去收衣服。
她的身影在屋前屋后穿梭,裴长风也慢慢地削完了手里的竹片。
见他削完了,苏婉婉夸了他几句,怕他累着便没有再拿,而是把药煎上了,让他在一边看着火,自己去做饭。
这一日的时光慢得就像是在做梦,裴长风眯着眼睛看天西边的斜阳,好像也成了土地里生长的植物,熬过凛冬后正在阳光下肆意地生长。
“夫君。”苏婉婉忽然甜甜地喊他。
裴长风看过去,只见苏婉婉两只衣袖全部挽到了手肘的地方,露出光洁白皙的小臂,正朝着他笑。
“夫君,有你陪着我感觉干活都轻松了不少呢。”
像是为了证明这句话一般,苏婉婉费力地举起斧头,然后往柴火劈过去,给柴火造成了一点皮外伤。
“夫君你看,这点木屑拿来生火刚刚好!”
她的夸赞是真心实意的,起码让人听起来真是这样。
裴长风却盯着那点木屑出神,要是他没出事,起码这点活还是能帮苏婉婉干的,不至于让她一个弱女子这样辛苦。
苏婉婉以为他是被自己夸得不好意思了,脚步哒哒地就跑过来,试图给他打气,“夫君,等你养好身子了咱们就去衙门告裴大伯他们,之后你就在村子里开一家学堂教孩子们读书,以后你教书,我就在家里带孩子给你做饭,怎么样?”
她的眼眸弯弯,笑起来格外好看,畅想着和裴长风的未来。
她所描述的好像的确很不错,但却是裴长风没有想过的,他轻轻摇了摇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苏婉婉的眼角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好吧,没事的,不教书就不教书,当夫子也不是什么好事,小孩多了闹哄哄的,以后咱们生两个孩子就够了。”
她半蹲在地上,下巴搁到裴长风的腿上,鼻尖的呼吸温热,打在他的手背上,好像还带着些微的润意。
这样亲密地靠近,裴长风隔着衣袖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示意她去床上睡。
但是苏婉婉好像会错了意,反而亲昵地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手,笑盈盈的。
裴长风叹了口气,“劳烦苏姑娘扶我回房吧。”
苏婉婉眨了眨眼,起身扶他。
回房的路好像比出去时候要轻松一些,没有再发生摔倒或者是其它的意外。
下午要喝的药也煎好了,喂裴长风喝下后苏婉婉便听见了敲门声。
“请问长风娘子在吗?”
“长风娘子?”苏婉婉疑惑,“好像不是村里人,听声音也不像。”
裴长风突然开口,“苏姑娘,麻烦你去开一下门。”
这还是裴长风头一次主动要请谁进来。
苏婉婉带着好奇打开院门,只见院门口站着一位约莫二十上下的青衣书生。
“你是……”
看清苏婉婉的长相时,陈亮稍稍愣了一下,一时想象不出她就是周禅月口中那个粗蛮无礼,喜欢动手打人的苏婉婉。
“姑娘可是苏婉婉苏姑娘?”
苏婉婉微微颔首,“对,你找谁?”
陈亮沉了脸色,“我是来看长风的。”
他已经做好把裴长风带走的准备了,长风那样一个洁身自好又心气颇高的人,绝对忍受不了这样的屈辱。
“哦,那你进来吧。”
苏婉婉侧过身,给陈亮让了一条路。
陈亮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走进院子里,防备着苏婉婉突然动手,不着痕迹地环视了一圈院子,干净整洁。
他看见屋门紧闭着,心下一沉,快步跑去推开门,却见到本该气若游丝躺在床上受折磨的裴长风好端端地坐着,只是瘦了很多,面上带有病容。
“长风!”陈亮焦急地问道,“你可还好?你一走就是三个月,也未曾让人回书院带封信,大家都说你病得严重,我与几位同窗心里急得不行,你究竟是得了什么病?”
看见昔日好友,裴长风心中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启了启唇,“是病了,难为你替我操心。”
“咱们同窗四五年,我不担心你谁担心你?”
裴长风握住他的手臂,“敢问陈兄,书院现在是何情形?”
“你告病假以后,”陈亮整理了一下措辞,才小心说道,“范凌和宋明一起去了州府上学。”
镇上书院每年考试的前两名能够有机会去州府的书院学习考试,本来书院这次的第一名是裴长风,第二名是范凌。
陈亮担心裴长风心里不好受,安慰他道:“你别多想,等明年你的身子修养好了还是有机会的。”
裴长风苦笑一声,“多谢你还惦记我。”
“别说这样的话,”陈亮放低声音,“我都听说了,你被逼着娶了个夫人,那苏婉婉还对你不好,对你动则打骂,不给你饭吃,你放心,我这就把你接走,你去我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