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离
蓟时灯听了，神色有些落寞，祈灯是渡灵师一生之源，相伴相生。一旦熄灭，是不长久的征兆。
他走上前，手中祈灯浮现，随后以灯为界限，阴阳分隔，一道虚无的门出现在韩千阙的身后。
韩千阙回过头，看向那道门，问道，“仙长，我，还会有来生吗？”
“法则自有判断。”蓟时灯回答道。
韩千阙轻轻点头，他踏出一步，又回头看向被阻隔在外的顾澜，嘴角微微一笑，然后转过身，消失在门中。
空中浮沈的紫气随着他一起，落入阴间，被祈灯一烧，化成灰烬。
待所有紫气被燃尽，蓟时灯收回祈灯，往生门也消失不见。
顾澜失力坐到地上，一阵眩晕袭来。
“大哥。”顾涣脸色一变，跑上前扶住顾澜。
长泠看着他们，头脑开始模糊，他知道时间到了。
蓟时灯回过头，看见长泠身形摇摇晃晃，“师尊，师尊你怎么了？”
长泠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黑夜里，一切都是虚幻。
梦里，他变回了慕锦宣，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他低头看向自己，发现自己身形很小，是幼年的模样。
这时，一声凤鸣响起，一只火红的凤凰从远处飞过，他朝着凤凰飞去的方向望过去。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泠儿，你来了。”
他转过身，擡起头，看见一位穿着蓝白色广袖流衫的男子。
他的样貌清秀，剑眉星目，举止投足间堪称是仙气飘飘。
“师尊。”慕锦宣顺势便说了出来。
“那是凤凰一族最后的神，叫遥天。”男子望着天边已经消失不见的踪迹说道。
“遥天……”他内心记住了这个名字。
下一秒，空间转换，他随着师尊来到一块石头前。
“师尊，这是什么啊？”他指着石头问道。
“这是你的诞生之地，叫天地灵宿石，你和晴凤与愈光便是从中生出的灵，分别对应生死，化缘，镇煞三面。”男子说道。
“那那面镜子……”慕锦宣指着石头上的镜子，好奇问道。
“那是观尘镜，与灵宿石相伴而生，互成一脉。”男子望着观尘镜，眼神逐渐落寞，轻声道，“我与裳儿……”
“嗯？”
“没什么，泠儿你要记住，你身为大师兄，要好好照顾师弟师妹，也要承担起自己守护天下的责任。”男子蹲下身，双手搭在慕锦宣的肩膀上，语气深长道，“如今神魔战事吃紧，为师有件事要去做，不能陪着你们了。我会送你们去到凡间，那里暂时很安全。”
“师尊……”
“泠儿听话。”男子轻轻抚摸他的脸颊，把一切交代给了他。可是他却从未告诉过自己，他要出做什么。可他有种感觉，这次见面，是最后一次。
慕锦宣躺在床上，满脸是汗，他睁开眼睛，神情恍惚，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转过头，看见蓟时灯坐在旁边，撑着脑袋睡着了。
发生了什么？
他对昨天的事的记忆断断续续的，拼不起来。
蓟时灯感觉到他醒过来，睁开眼，担忧问道，“师尊，你怎么样了？”
慕锦宣被他这么一喊，脸色迷糊了一下。
蓟时灯见他神情迷茫，便知道此刻他不是长泠。
“你怎么样？身体有没有不舒服？”蓟时灯问道。
慕锦宣摇摇头，看着蓟时灯。
蓟时灯见他这般神情，有些不自在，“怎么了？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慕锦宣静默了几秒，问道：“你说你的师尊叫长泠。”
蓟时灯一听，楞了一下，心中忽然升起喜悦，“你可是想起来了？”
慕锦宣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一个男子，是长泠的师尊。你见过他吗？”
蓟时灯闻言，神色略有所思，但他还是摇了摇头，“我被师尊捡回去的时候，师尊已经是常清山三大掌教之一，那个时候师祖已经不在了。但我曾听师尊提起过，他的名字叫初烨。”
“初烨...”慕锦宣听见这个名字，脑海中忽然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同时眼前闪过一个画面。是一位穿着粉衣，戴着流苏的女子，朝他身边的男子喊：“阿烨。”
然后，初烨走了过去，牵起女子的手，与她一起走远，留给他一个模糊的背影。
忽然间，慕锦宣感觉到这两个人他认识，而且很熟悉。
慕锦宣从画面回神，小心问道：“那你知道他可有认识的女子？”
“女子？从没听师尊提起过他有师娘啊。”蓟时灯有些疑惑，他从小到大与长泠相伴，长泠很少提到他的师尊，只是每到清明和六月十二的时候，他都会朝天边敬一碗酒，上一炷香。
慕锦宣垂下眼，他看不清人脸，只知道他一定认识。
“那你知道遥天么？”
“知道，他是上古神话中的人物。据说三千年前，遥天是凤凰一族最后的遗神，他神力高强，斩魔物，除妖邪，可是也因此深受重伤，难敌魔神，被她一击击杀，陨落了。”
当听到遥天陨落之时，慕锦宣心中重重一悸，像是坠落了一样。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是记忆中，长泠初见凤凰时，便被他吸引住了。
“然后呢？神魔之战是如何平息的？”他哑声问道。
“后来，是七位真神联手将魔神封印于崐虚境，这场战争才结束。只可惜，在这过程中有四位真神不幸陨落，如今只剩下三位了。”蓟时灯说的都是史书上记载或者流传下来的。
慕锦宣听他说完，继而问道，“既然魔神这么坏，为什么只是把她封印，却不杀死呢？”
蓟时灯听了先是一楞，而后也是不解的表情。他记起小时候长泠给他讲这段历史的时候，他也曾问过这个问题。当时长泠回答说，这是上古传说中的未解之谜，谁也不知道，除了剩馀的三位真神。但谁也上不了上古神界，更没有谁能够查出当年的真相。
慕锦宣听他讲了这段话，心中觉得遥天那么努力诛杀，甚至为之陨落，竟没能彻底将魔神铲除。
“怎么了？”蓟时灯见他脸色不好，担忧道。
他沈默了一会儿，心想这也不是他该担忧的事，这才终于问道，“没事。对了，太子殿下怎么样了，我依稀记得他昏倒了。”
“他没事，夜初雪已经看过了，只是受了太重的打击，身体一时承受不住，也才晕了过去。”蓟时灯说道，“你干嘛？”
慕锦宣掀开被子，拿起一旁的衣服，穿好鞋子，“我当然要去看看了。”
他一边说，一边把衣服穿好，然后打开门，走了出来。
“你慢点。”蓟时灯见他如此，心中多少有点不舒服。他长舒一口气，跟了上去。
慕锦宣和蓟时灯来到太子府，见花青弥坐在床边默默守着顾澜。
花青弥手里拿着帕子，轻咳了一声。她见两人来了，收起帕子，语气虚弱道，“澜哥哥还没有醒过来，方才陛下和皇后娘娘来看过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小姐放心，殿下他，吉人自有天相。”慕锦宣说道，路上蓟时灯把事情都告诉他了，“三殿下和祭司大人呢？”
“他们跟陛下回宫交代事情了，没有这么快回来。我听说了这件事的所有经过，原来澜哥哥心里早就有人了。”花青弥的声音越说越小，她脸上的表情像是快要崩溃一样，只是她仍然强撑着。
慕锦宣一时语噎，他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好抿了抿唇，沈默下来。
这个时候，蓟时灯系于腰间的锦囊中的觅蝶开始在囊中飞舞起来。蓟时灯低下头，把觅蝶拿了出来。只见觅蝶翩翩飞起，在屋里飞了一会儿，落于花青弥旁的花枝上。
花青弥见了，眼角微微一弯，笑着道，“这只蝴蝶真有灵性，也这么漂亮。”
蓟时灯看了看慕锦宣，又看向那只觅蝶，想到当他们第一次见到花青弥的时候，觅蝶就有了异动。再然后到了花府，它更是有强烈的反应。这说明，云舒真神来过此地，并与花府关系不浅。
“花小姐，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蓟时灯说道。
“何人？”
慕锦宣的头往他这边偏着小声道，“你是觉得花小姐可能见过云舒真神？”
蓟时灯点点头，他们来奕国本就是为了寻找云舒真神，“你见过一位叫云舒的女子吗？”
花青弥听了，神色楞了一下，慢慢答道，“云舒？”
“嗯，她身边也有可能跟了一位样子较为年幼的女子，叫司婉。”
“你是说琉舒吗？”花青弥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她身边确实跟了一位很年轻的女子，不过她叫司瑶。”
蓟时灯听了，想到了司婉曾和自己说，她喜欢去人间游玩，用的是化名，其中一个就是司瑶。
如果真的是司婉，那琉舒很有可能就是云舒真神。若是这样，那她们如今想来是安全的。
“是她们，花小姐你可知道她们去了何处？在哪见过她们？”
“嗯……我记得当时遇见她们是在一个月前，那次我随碧儿出去采花，路途中遇见绑匪抢劫，是她们救了我们。后来琉舒见我身体不适，便为我看了病，在花府住了几天。但她们并没有待多久，很快便离开了。至于去了哪里，她们只说往东走，去雍朝。其他的我便不知道了。”花青弥说道。
蓟时灯听了，轻声喃了句，“雍朝……”
与此同时，觅蝶从花枝飞起，停落在蓟时灯手指上。
“嗯，你们找她是有什么事么？”花青弥眼睛随着觅蝶落在他们身上。
“我们寻她，有要事。”蓟时灯收回觅蝶，低头看了眼慕锦宣。好在有安魂铃在，这几天他体内的怨气没有发作。但安魂铃不能一直压制，还是需要观尘镜。
花青弥：“原来如此，那你们是要走了吗？”
蓟时灯看了眼顾澜，“嗯，既然殿下已无大碍，我们也得离开了，谢谢你告知我们。”
花青弥擡起眼皮，微微一笑，“不用客气，你们救回了澜哥哥，对我而言是难以回报的恩情。我待会儿让碧儿送你们吧，准备着路上需要的物品。”
“多谢花小姐。”慕锦宣和蓟时灯一起朝花青弥行礼道。
在转身离去时，慕锦宣觉得花青弥像是比前几天憔悴了。
花青弥眼望着他们的背影离去后，眼神忧思地落在顾澜身上。
顾澜应该是做梦了，不然他怎么连睡着了，表情都那么痛苦呢。
花青弥擡头看向墙上挂着那幅画，她记起当时顾澜一人坐在屋里，默默地画出了这个背影。
她当时站在门口，正要踏入，听见顾澜轻叹一句，“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当时她不懂，直到现在她才明白。
原来顾澜心中的人并不是自己。
可是，日日相思，饱受相思苦，又岂是他一个人呢？
——卷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