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灵
第二天早上，慕锦宣看完蓟时灯后便下了云雾遥，方才有仙侍传报说是有位故人来了，琼微让他去常清殿。
慕锦宣应下后，合上门，去了常清殿。
等他到的时候，晴凤，愈光，还有夜初雪和顾涣已经在了。在他们之中，有一位衣服破败，浑身是伤的人。夜初雪正在他旁边照顾他。慕锦宣走过去，看清那人的面容，是樊璇。
“樊璇？”慕锦宣轻声道。
樊璇听到他的声音，擡起脸，神色有些茫然，却依旧用沙哑的声音说：“长泠上仙，好久不见......”
慕锦宣看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的地方，心里担心道：“你怎么变成这样？谁做的？”他擡头看向其他人。
“是我小师叔。”夜初雪说道。
慕锦宣一怔，明白过来是乌恓。
樊璇的眼神晦暗，剧烈的咳嗽起来。
慕锦宣的目光重新落到他的身上，发现他身上的伤并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甚至新伤覆盖了旧伤。
“你伤得很重，我来替你疗伤。”慕锦宣说着想施法为他疗伤，被樊璇轻轻抓住。
樊璇微微摇了摇头，闷声咳嗽着。
“乌恓碎了他的神元，他的伤已经救不了了。”愈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慕锦宣握着樊璇的手腕，一丝又一丝灵力进入，感到樊璇的神元确实破了，无法再修补了。他现在勉强地维持着他，但很快樊璇就会油尽灯枯。
樊璇喘了几口气，“不要紧，我本来就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我这次趁着舜愧不备逃出来的时候，无意中听见乌恓和魔神的谈话。魔神说四天之后她会开启观尘镜，撕开世界的口子，改变这一切......”
此话一出，众人骇然。
樊璇反过来抓住慕锦宣的手，感觉到越来越沈重，身上的伤口像是在慢慢裂开。乌恓用法术恢覆了他的痛觉，费了他的修为，他只能夜夜受着。冥界没有白天，只有一眼无际的黑夜，漫长又难熬。乌恓不允许他死，不肯放过他，就这么一直吊着......
慕锦宣想起来云舒曾经说观尘镜可以改变时空，当年初烨便是用了这个方法改了历史。现在观尘镜落在了云裳手上，难道她也想像初烨那样吗？慕锦宣不知道初烨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但他明白这不是件易做的事。
“如果时空错乱，世间的秩序会崩坏。”云舒的话在耳边想起，到时候这个世界会重新来过，所有因为这个世界诞生的事物都会湮灭。
“撕开个口子，什么意思啊？”顾涣看他们都是一脸担忧，便问出了声。
“她也许想重铸这个世界。”慕锦宣说道。
“如果世界被重铸了，那些因为这个世界而存在的人，都将不覆存在。”愈光接着说道。
顾涣倒吸一口凉气，那就是说他们都会消失，因为他们因此而存在。
樊璇动了动身子，恳切地望向他们，“求你们一定要阻止，不然所有人都完了......”
“我们会的。”慕锦宣说道，他不希望这个世界消失，这个世界有太多的美好，有他喜欢的人，有他安心的地方。
樊璇听到了他的承诺，松开死拽着的手，小声说了句：“那就好...”他当年或许做错了那件事，又好像也没有错。那次天灾结束后，他依旧保护着衡璇宗，直到离世。只是他没有想到再次见到乌恓，他会对自己有那么大的怨言。
樊璇松下的手一点点随着伤口裂开，夜初雪见了，焦急道：“师叔祖！”
“樊璇！”愈光喊道。
晴凤也提起了心。
慕锦宣刚想伸手，却发现樊璇的天灵处，一点点碎裂开。随后碎裂的迹象越来越大，速度也越来越快，一瞬间便化成了星点。最后星点消散，身边已经没有了樊璇的身影。
慕锦宣的手与那些星光错过，大家沈寂了一会儿，随后晴凤才问，“现在怎么办？”
慕锦宣站起身，“琼微神尊呢？”
“她在给银月真神疗伤，司婉姑娘守在她们旁边。”晴凤说道。
“我去找她。”慕锦宣说道。他往外走了几步，听见愈光问，“师兄，时灯呢？自从回来我一直都没看见他。”
“他在云雾遥。”慕锦宣回过身。
愈光想在问他，被慕锦宣抢先道，“放心，他没有事。”说完，慕锦宣略略点头，转身离开了常清殿。
慕锦宣来到银月的房间，他在外面跟了一会儿，听到里面推开门的时候，他转过身看见琼微从里面出来了。
“琼微神尊，银月真神怎么样了？”慕锦宣关切道。
“她没事，裳儿没有下死手，司婉在照顾她。”琼微脸上是愧疚，他们先前那么对她，那次明明可以要了银月的命，可是她还是偏了准头。琼微擡起眸，“怎么了？”
慕锦宣把樊璇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琼微听了没有感到意外，司婉在此之前把观尘镜的事告诉了她们。
“如果云裳真的要重铸世界，凭她的能力再加上观尘镜我们会很难阻止。”琼微说道。
“加上您和银月真神，还有我们也不行吗？”慕锦宣语气略显慌乱，但他还是稳住了。
“小月受了伤，想四天之内恢覆有些难。而我也刚醒不久，神力并没有完全恢覆……”琼微说着，思索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看向慕锦宣，有些不忍，“我倒是想到了一种方法，加上我们或许可以。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慕锦宣见她欲言又止，很是为难的模样，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琼微叹口气，“你知道观尘镜与一样东西为双生，一阴一阳，相生也相克，都是吸收日月精华所形成。”她讲到这里，看慕锦宣的表情，见他没有很意外，也就知道了自己说的是什么。
“神尊是说灵宿石。”慕锦宣的语气很肯定。
琼微点点头，她知道慕锦宣，晴凤和愈光三人都是由灵宿石幻化而出的，是所有仙灵中最具有灵性的。
“如果笒白他们的神器都还在，或许会更好，只是在当年都碎了。”琼微轻叹道。
慕锦宣知道，只可惜神器虽主人心意，主人死后，便会与之一起化成灰飞。观尘镜能留下来只因为灵宿石，它的根源没断。观尘镜并不能算是初烨的神器，它是初烨意外得到的，而且最后的时候，似乎初烨把观尘镜留给了云舒。观尘镜没有随主人碎去，也没有碎主人沈睡，所以它的力量并没有被削弱。再加上有云裳和乌恓的助力，威力会更大。
“也就是说想对抗观尘镜需要灵宿石。”慕锦宣重覆了一遍。
“是。”琼微说道，她看出了慕锦宣的犹豫，“长泠......”
“我没事，也许从我们诞生的时候一切就已经注定了。”慕锦宣欣然一笑，像是坦然接受了，“我记得如蕓神君曾说过，世人的命运就像天上的星星，看似分离却也相依，相互影响。她日日观星，以星星为棋子，作为她的武器，却仍然说她也参透不了命运的丝线。有的时候时间到了，学会接受就好了。”
琼微听了这番话，只道：“你与初烨真的不一样。”
他肯定是和他师尊不一样的，“既然这样，我回去与晴凤和愈光商量。”慕锦宣说道。
“好，我会和小月商议，制定好计划。”琼微说道。
慕锦宣向她告辞，转身离去。一路上，他的心里平静，像是已经做好了准备。早在云舒告诉他离裳的事情之后，他就已经想好了。
慕锦宣一路出神走到常清殿，连路上给他行礼的弟子他都直接忽略了。
“师兄，你回来了。”晴凤小跑过来，到了他的面前。愈光紧随其后。
“嗯。”慕锦宣看了看屋内，没有看到顾涣和夜初雪，“顾涣和初雪呢？”
“樊璇不是死了吗，夜初雪说要为他立一块碑，尽管没有尸首，那也比没有强。所以我让弟子带他们去了。”晴凤说道。她瞧着慕锦宣，放低语气，“师兄，你怎么了？”
“晴凤，愈光.....”慕锦宣看向两人，把所有的一切都会跟他们说了。
晴凤听了，没有像以前以前有多大的反应，愈光也是。只不过他会偶尔瞟两眼晴凤，随即将目光收回。
“师兄所说的，我明白了，也愿意。”晴凤的声音很明亮，她并不会去怨什么。
“我也是。”愈光说道，“以前师尊教导我们应以天下苍生为重，我们也一直是这么做的。只不过想要灵宿石发挥最大的作用，需要它的完整。师兄，你是否要收回你的那一半灵识？”
慕锦宣了然，“我明白，我会去取。”
晴凤这时说：“可是只有灵识不够，当初师兄死了之后，因为你留在时灯身上的灵识，他滴血之时，灵宿石已经认了蓟时灯为新的渡灵管控者。如今一来，需要重新拿回来，除去他的名字。”
慕锦宣知道她的意思，重当年是因为他死了，灵宿石在蓟时灯篆刻名字之时，默认了他的自己的传承。可如今蓟时灯未死，想要除去他的名字，属于逆天改命。此举有违天地法则，会遭惹来十分严厉的惩罚。
“我知道，只是如今已经不能再等了。”慕锦宣看向晴凤和愈光，“我们的时间不多，你们先去天峰台，我取完灵识后会自己来。”
“师兄不和时灯商量吗？如果他醒来，会多一分助力。”愈光问他。
“不必了，分离灵识会很痛苦，篆刻名字也会很痛苦，分别也会很痛苦，这些他就不用知道了。”慕锦宣说话的时候很冷静，晴凤和愈光顿觉此刻的他，一如三千年一般决绝。
晴凤和愈光纷纷沈默，他们只能劝，做与不做都在慕锦宣自己。
慕锦宣看他们神色不开心，浅然一笑，“你们不用这么愁眉苦脸，先去天峰台，我随后就来。”说完，他也没有再看他俩，转身就出了常清殿。
慕锦宣一个人回到云雾遥，这里还是那么冷清，顾涣和夜初雪还没有回来。他一个人去了蓟时灯的房间，推开门走了进去。他来到蓟时灯床边，看见蓟时灯的眉头是舒张的，嘴角隐约有着笑意，慕锦宣知道自己给他造的美梦开始了。
慕锦宣的嘴角露出微笑，看了他一会儿，站起身，开始施法。
那一半灵识是他的东西，想要拿回来会比别的东西要容易一些。只不过这东西融合在蓟时灯身上几千年了，突然拿回来，蓟时灯恐怕会吃不消。可慕锦宣不想蓟时灯感受到痛苦，他不想蓟时灯的美梦被打扰。于是，他施了法，转移了蓟时灯身上的痛觉落在自己身上。
慕锦宣伸着双手，将那一半的灵识取出来。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襟，他面色痛苦，感觉到了撕扯了滋味。
半晌，蓟时灯身上浮现一道金光，很快没入到慕锦宣的额头里。慕锦宣放下手，摇摇晃晃地走到桌子边，用手撑着。这种滋味太痛了，与他当年分裂心魂和灵识的时候一样，只不过现在比那时好些。
慕锦宣撑在桌子上缓了好一会儿气，确认自己可以支撑住后，才迈开步伐，开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