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
“唉不见不见不见！！！说了多少次…”
婚事紧张地筹备中，两国各派了不少人来忙前忙后，庄弦琰这个主角却泄了气。
他挥手，让清明把果盘子放在一边。
“契国太子天天送果盘子来，昨儿还送了不少新奇玩意儿…”清明端着盘子，试探地朝庄弦琰歪歪脑袋，
“契国太子多好啊…五皇子就见他..”
“唉，是他要送的，又不是我逼他，凭什么要我见啊？”
庄弦琰不耐烦地坐起身，上半身歪在矮桌上，看着康有宁，
“你说，我走之前，大夏太子能把书看完还给我不？”
康有宁瞥他一眼，
“就那些鬼画符？谁看啊？”
“照我说，书他都不知道扔哪去了，你能不能别想这个了？”
庄弦琰眼见着又要发脾气，康有宁赶紧起身，把他胳膊一扯，
“跟我出去散散心，你高兴了，保证你不再想那本书了。”
庄弦琰被他拉起来，撅着嘴，却没再多说了。
没办法，不属于他的东西，留也留不住。
好歹他熬夜苦读了大半本，内容也记得七七八八了。
“去哪。”
“游湖去。”
————————
“噗…”
启明殿内传来笑声。
“诶，你家爷最近是咋了，天天窝在太子这儿看书…那是本什么玩意儿？”
一个小太监戳戳福至的胳膊，两人并排守在殿外。
福至担忧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耸耸肩，
“那上面都是鬼画符，谁知道写了什么…”
“还真别说，你可知道什么厉害的江湖道士？”
那小太监楞一下，捂嘴小声道，
“你不是要给你家爷驱邪吧…”
“哎哟，得让你家爷离太子远点儿…可别往太子身上沾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福至敲一下他的脑袋，愤愤道，
“真要有，这里谁也躲不过！”
“什么躲不过啊？”
两人身后突然伸出一个脑袋，把他们直接吓得跪在地上，
“参见太子！”
池熙元看着两人乌黑的头顶，撇嘴，撬开一条门缝往里瞧，
“怎么？袁公儿又来了？”
“他不在他府上看书，老往本王这儿跑算怎么回事？”
而后哗一下拉开门，
“这书带回袁府还能有人抢走不成？”
袁意平略显慌张地把书合起来，而后对上池熙元的眼睛，清两下嗓子，
“咳咳…”
“殿下回来了，那臣告辞。”
袁意平在池熙元好奇的目光中强装正经，拍拍袖子上的灰，把书放回书架上，
“臣告退。”
“诶，”池熙元扯住他的袖子，“到哪去？”
袁意平回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眼里的笑意却还没来得及散尽，
“天气好，游湖去。”
———————
康有宁往外探头，见甘如乐那身白衣服还在客栈楼下晃荡，扯着庄弦琰就翻了窗。
“怎么走啊…喂———！”
庄弦琰还没说完，腰就被康有宁一揽，整个人跟着他在华景的屋顶上跳来跳去。
两人在湖边落下，庄弦琰二话没说就往康有宁胳膊上一掐，疼得康有宁龇牙咧嘴。
“该死！我要是有事，你就等着掉脑袋吧！”
“哎哟…”康有宁叫苦不叠，“我没把握哪敢对您下手啊…”
这时，旁边的人群发出一阵欢闹，庄弦琰的注意一下子被吸走，落在湖中央那艘五彩斑斓的船上。
“他们瞎叫唤什么呢…”
庄弦琰踮起脚左看右看。
康有宁低头瞧他一眼，提着他的后衣领直接把人拎到一处矮石墩上。
“哎哟！”小皇子眼睛亮了，盯着船上那个坐着抚琴的身影，“是花魁！”
周围欢闹声不断，湖上也被投下越来越多的花灯，湖面亮起星星点点。
庄弦琰哪见过这场面，跟着一起叫唤起来，还扯着康有宁的胳膊让他也看。
康有宁微微擡头看他神采飞扬的侧脸，嘴角扬一下，不动声色朝湖边等着的船夫招招手。
“船家，今夜上船多少银钱？”
“哎哟，今夜可不便宜，花魁在这儿呢，游湖要这个数。”
船夫比比划划，康有宁却毫不犹豫解了钱袋。
“走，过去看。”
一只胳膊搭上庄弦琰的肩，少年的视线于是更欢悦。
“还能这样呢！！康有宁你行啊！”
庄弦琰跳下石墩，小跑上了船。
康有宁没看那湖上的花魁，反倒看着这少年瘦削的背影笑起来。
为数不多的船在湖上飘荡，岸边一圈人却围得严严实实。
“诶，再近点儿…”庄弦琰扒在船篷旁边戳船夫的胳膊，然后回头对康有宁说，
“你看你看，那花魁头上的钗子，可是什么稀奇的宝珠做的，闪亮得很！”
康有宁拍一下他扒在船篷的手背，
“你好歹也是一国皇子，别激动成这样…”
庄弦琰撇嘴，一只脚装模作样要往他身上踹，
“我在郦国哪有机会见花魁…”
两人笑着打闹，船身却剧烈摇晃一下。
庄弦琰擡着脚，一下子没站稳就要往下掉。
康有宁见势不对，抓了他的腿就一把拽过来，少年直接横进他怀里，还要扑腾两下。
“干嘛….”
“嘘。”
康有宁直接捂了他的嘴，视线机警地扫过四周，庄弦琰背靠着他胸膛，甚至能听见他越发紧凑的心跳声。
突然，身子被重重一推，庄弦琰叫一声扑在前面的地上，刚才两人待着的位置“嗖”地穿过一支箭。
呼吸重起来，庄弦琰用力支起身子，看着康有宁拔剑挡下另一支箭，而后无比凝重地朝自己大喊，
“来了！后面！”
庄弦琰猛地回头，康有宁的剑不知道什么时候伸到他背后，替他挑开一把刺过来的银剑。
年少不经事的小皇子这才意识到，有人要杀他。
———————
康有宁不愧是大将军的儿子，小鸡崽一样拎着庄弦琰左右晃荡，好歹也躲过了不少袭击。
可是人越来越多，他见势头不对，寻找船夫的身影，奈何人早跳了船。
“五皇子！摇桨！”
他抓着庄弦琰挪到船侧，擡脚将一个黑衣人踹进湖里，庄弦琰趁机抓着船桨往那人头上重重敲一记。
“往哪摇！”
康有宁扫过四周，往湖中央那艘灯火通明的大船一扬下巴，
“去那！”
小命要紧，庄弦琰也管不了那么多，使出吃奶的劲儿开始划船。
岸上的人想来也发觉不对，窸窸窣窣的交谈声朝这边传过来，庄弦琰却只知道划船，别的什么也想不到了。
“五皇子！”
身后的康有宁喊一声，心脏就重重震颤一下。
庄弦琰回头，见七八个黑衣人正从不知道哪爬上船，手指开始发抖，船桨都要捏不稳了。
“跑！！！”康有宁的声音不容质疑。
“那你呢…”庄弦琰的声音带了哭腔。
“别管我！”
康有宁说完，回头看了他一眼，很深的一眼。
“康有宁！”庄弦琰大叫一声，脚腕突然被不知道谁的手抓住，一下子失去平衡。
天旋地转，康有宁的身影融进黑衣服里，令人作呕的窒息感缠上喉咙。
跑也不知道往哪跑，庄弦琰觉得自己是没机会活了。
突然，腰被一双稳重的手托住，视线摇晃两下又清明。
一声闷哼从脚下穿出，庄弦琰低头，与此同时身体被带着往后腾空而起。
刚刚抓住自己脚腕的黑衣人扑通一声掉进湖里。
熟悉的香气侵袭鼻腔，令人安心。
是苏合香。
猛然想起什么，庄弦琰睁大眼睛，脑袋擦着后面那人的胸膛侧过去，对上一条凌厉的下颚线。
袁意平。
可袁意平好像不是来杀他，反而是来救他的。
脚尖踩上船面，身体往下落的同时微微一转，他就这么亲眼看着袁意平拔了花魁头上的宝钗。
宝钗尖端锋利地划过空气，顺着视线落在一个黑衣人的脖子上，瞬间血液四溅。
庄弦琰倒吸一口气，眼睁睁看着一滴血就这么飞过来打在自己脸上。
“康有宁！！！”他惊叫一声。
袁意平的手在腰际越箍越紧，带着他整个人往后拖。
庄弦琰看到那花魁一头乌发尽散，有人替她收了琴，她歪在某人身上，眼睛却无辜地瞧着这边。
可他再没心思欣赏她，满脑子只有康有宁最后那一眼。
眼泪没骨气地滑下来，呼吸声颤得厉害。
身体再次腾空而起，落下的时候，他已经上了另一艘船。
“康有宁…！”
袁意平松了手，庄弦琰却整个人往他身上贴，可怜兮兮的目光带了点不容违抗的傲气，
“你去救他！！”
无奈袁意平也不是个好惹的主，落在庄弦琰脸上的眼神冷如冰坚。
可同时，他擡起一只手，大拇指带着暖意擦在庄弦琰的脸上。
血迹不见，袖管隐隐渗出苏合香。
“武功都不会，还一国皇子。”
尽管拇指贴在脸上只有一瞬，庄弦琰却再忘不掉这个带着厚重的摩挲感。
还有这个湖面被花灯映得星星点点的，泛着血腥味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