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蕓蕓

“殿下,今儿袁大人和五皇子一同去了醉琼楼。”

小太监端着茶,那太子正站在启明殿外面看黑漆漆的天。

“他找到他了。”

池熙元笑一下,笑容里是真切的释然,

“他不会怨我了….”

这释然就这他的话说出来,却跌跌撞撞成了埋怨,混着悲伤。

“他们去醉琼楼,我却要待在这深不见底的东宫。”

“这宫里少了姑姑,怎么大了这样多….”

他自顾自呢喃着,那小太监在旁边弯腰端着茶,累得手都在抖。

可这太子看都没看他,也不知道他端着茶。

“上好的龙井,殿下尝尝吧。”

“龙井,龙井有什么用啊。”池熙元侧过头看着那杯冒着微微热气的茶,却还是伸手拿了过去,

“可是如今我面前也只有龙井了。”

“只有龙井了…”

他突然抿着嘴,痛苦在额头上化成青筋,眼眶也通红,捏着茶杯的手也发起抖来。

“殿下生辰快要到了,还请殿下莫要难过,保重身体。”

池熙元抖着手指艰难喝一口茶,再把茶杯“哐”一声放回盘子上,释然一样。

“今年生辰,全权交给袁意平去办。”

“我倒要看看他会花多少心思。”

总归他的父皇除了谈书便不见他,他的母后只知道诵经念佛,他的生辰除了他和袁意平便无一人放在心上。

只要袁意平还能来,他什么都可以妥协。

但是真到了那一天,他看到袁意平孤身前来的时候,眼泪竟然河一样滑下脸颊。

“臣谨贺太子殿下生辰,愿殿下….”

袁意平跪在地上,后面跟着一排小厮拿着贺礼。

池熙元的目光焦急落在那些小厮脸上,而心脏“砰”地一落,切切实实砸在胸腔。

袁意平没带庄弦琰来。

今夜还是属于他们,尽管没有姑姑,却也没有旁人。

“起来,那些话说了也没用。”

袁意平话还没说完,池熙元就把他扶了起来,眼泪在眼眶打转两下,

“若真要祝,便祝你我二人一世相伴。”

“你不负我,我也定不负你。”

“有我在一天…”池熙元深深地望着袁意平,那些过往和痛苦隔着空气砸在他身上,

“你袁意平在大夏就一世平安。”

袁意平感受到这太子沈重的寄托,视线震颤两下。

可他肩上不止有这太子的友情,还有那小皇子的深情。

两股绳勒着左右手,若真有要一天要抉择,他….

袁意平深吸一口气,重新跪在地上,

“臣自当尽心竭力效忠太子,一生不悔。”

可他在心里毫不犹豫拉紧了另外一条绳子,绳子的对面牵着庄弦琰。

如果真有必须做选择的那天,他就是负了全天下包括这太子,也不负庄弦琰。

为他们皆是蕓蕓众生,皆身不由己。

“起来,我们去喝酒。”

“今夜属实欢喜,不醉不归。”

那太子又把他扯起来,拥着他往灯火通明的大殿走去。

两人的背影和这么多年无数次的背影重合,可其中一人的心,却不再停在这深不见底的东宫了。

———————

夜幕压在书院的檐廊,一个少年盘腿坐在廊上,背影孤零零,眼巴巴瞧着前方那一片黑暗。

他曾经毫无声息被放在这片黑暗中,用他的身体牵起多少人的心肠。

现在他看着那片黑暗,伸手拿起旁边盘子里的一块点心送到嘴边,

“你既一直在看我,今晚他不在,那你就来陪我说说话吧。”

庄弦琰一口咬下那块点心,前面的灌木丛发出轻响,他却很坦然。

戴面具的人出现,朝他走过来,却在离檐廊五六步的地方停下,席地而坐。

和少年一样盘着腿。

庄弦琰看着他的身板,又看他的面具,有些悲哀地扬起嘴角,

“我走了以后他还有太子。”

“可我谁都没有了。”

那面具人直直盯着他,没有其馀的动作。

“不管你是不是康有宁,我都当你是他。”

“当你是不会说话的康有宁,当你是那个处处照顾我心思的康有宁。”

“只要在我心里他没死,我就不会难过了。”

月光清冷洒在那人的面具上,勾勒出鼻峰的弧度。

庄弦琰顿一顿,深吸一口气,

“以后我就这样叫你。”

“反正你也不说话,反正我也任性惯了。”

“可是任性又怎么样呢…”

他擡起一只胳膊撑着下巴,眼眶被风一吹就酸了,

“来大夏以后我才知道,原先那些惯着我的人都不在我旁边了。”

“我那些脾气要是发得不对,我的脑袋就会掉。”

“我终于也活得小心翼翼…”少年吸吸鼻子,到底还是没有哭出来,

“只有袁意平和你们一样惯着我,只有他…”

“可他即便说要守我一世,我也知道有些话信不得。”

“我不是大夏人,我总有一天要走的。”

“走了以后,我就是一个人了。”

眼泪终于掉下来,悄无声息砸在檐廊上,圆圆的打湿一片。

“康有宁,你会这样看着我到什么时候。”

“你若有一天要走,一定要,一定要告诉我…”

少年哭得厉害起来,话都说不清楚。

那天晚上湖心的记忆又窜上来,沿着血管烧灼。

“你要是只留给我一句快走就消失在这世上,我真会骂你一辈子。”

他垂下头,不断用手抹着眼泪。

那面具人突然站起身走到少年跟前,擡手轻轻放到他脸上,大拇指擦着他的泪痕。

少年哭得更难过,死死抓着他的衣袖,嘴里念着“康有宁”这三个字。

面具人呆呆站着,任他抓着,一句话没说。

没人看到那面具下湿漉漉一片,而他却分不出手去擦。

这少年真的长大了。

很多事情他藏在心里不说,却比谁都明白。

整日整日笑得张扬,却整日整日也舍不得。

一边快乐一边折磨着,他活得多累啊。

那些袁意平看不到的心事,都让他担着吧。

——————

殿里摆了几张桌子,用黄布盖着,上面摆着好多果子吃食。

可惜桌后只有几个在后宫闲惯了来看热闹的嫔妃,坐得都离池熙元很远。

唯有袁意平坐在池熙元旁边那张桌后。

前面好几个舞姬在跳舞,池熙元喝一口酒,眼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绕过那些桌子迎上来。

是罗祥。

“老奴参见太子殿下。”

罗祥打开手里的盒子,后面小太监手里还端着一个,

“这是皇上贺殿下生辰送的赤金环白玉佩…”

“这是皇后娘娘送的….”

池熙元板着脸,挥手打断他,盒子里的东西看都没看一眼,

“送去东宫,拿下去。”

罗祥看出他神情有异,扫了袁意平一眼,没说什么就出了大殿。

池熙元又喝一口酒,杯底磕在桌上“咣”一声,

“每年都送这些东西来,人却没来过。”

“我真恨啊…”

他死死看着前面,目光不知锁在哪里,

“恨我父皇心狠,恨他除了自己便不爱任何人….”

“母后心灰意冷,看到我便想起父皇那张没有感情的脸,所以才把自己锁在宫里长伴青灯。”

他闭上眼睛,手指也紧紧捏着杯壁,这么多年积累的痛苦在胸中游荡,

“当年若没有罗祥,我都不会出生。”

“这么多年后宫里没有其他皇嗣,能在这深宫陪着我的只有姑姑,和你。”

“姑姑被父皇排斥不能出席宫宴,我每年的生辰宴却能来,因为父皇永远不会出现。”

“就连送礼,也要罗祥送来….”

这太子低下头,一滴眼泪砸在桌上,嘴却继续一张一合,

“我还记得那年夏妃跳了一支舞从宫里传到宫外,姑姑喜欢,也学,每年我生辰都跳。”

“今年若姑姑还在,跳得定是比往年还要好…”

他一只手扶着额头,痛苦写在脸上,那些坐着的嫔妃也开始不安,小声嘀咕起来,有的起来问安,池熙元却一句都没有回。

袁意平向那些嫔妃投去一个宽慰的眼神,而后小心地把池熙元手里的酒杯拿走了。

“每年都有的舞,今年自然也要有。”

“什么?”

池熙元擡起头,就看到他拍两下手,那些乐师即刻换了一首曲子,原本在中央的舞姬也散开,迎出来一个人。

身子婀娜,穿着熟悉的淡青色衣服,袖子长长地在空中飞舞,独留了一个背影。

眼泪模糊视线,池熙元定睛,那人却被舞姬们簇拥在中央,看不清脸。

他知道不是姑姑。

可这动作却令人安心。

那些夺人意志的痛苦也缓和些许。

“这舞姿,颇有当年夏姐姐的韵味啊。”

“是啊,跳得真好….”

嫔妃们议论纷纷,那姑娘也终于转过身来,视线轻柔地贴在脸上。

“时月?”

池熙元瞪大眼睛,侧过头看着袁意平,

“她不是你的人吗?你怎么….”

袁意平恭谦地摇头,脸上停着一个安稳的笑容,

“回殿下,时月姑娘与臣并无情意。”

“臣之所以去醉琼楼,不过是因为殿下不许臣进宫,忧思难解。”

“而时月姑娘恰巧与臣一样,担忧殿下的安危罢了。”

池熙元很惊讶的模样,原本红着的眼眶都清明了好多。

袁意平喝一口酒,看着时月的身姿在大殿里穿行,轻声一句却意味深长,

“在殿下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然挂心着殿下了。”

“殿下若苦闷难解,不妨留她在东宫。”

池熙元定定看着时月,没说什么。

可目光也没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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