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滂沱

庄弦琰站起身,跪久了膝盖一软,胳膊被康有宁扶住,眼睛却桀骜地擡起来。

视线落在那太子脸上,就这么看着那太子回过神。

那太子朝他走近一步,他也站稳了。

“你怎么住得这么远,怎么不进宫?”

“出了这么大的事,一声不吭…”

那太子去扯他的手,庄弦琰的手却在袖子里一缩,

“殿下,我已经不是郦国五皇子了。”

“郦国都没了,我用什么身份进宫。”

“有什么资格,得殿下这般关心。”

池熙元听了他的话很惊讶的样子,看着他的视线仿佛在看着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人。

这太子张开嘴,没发出任何声音,好容易闭上再张开,却只憋出一个“你”字。

空气沈寂好半天,池熙元看到他旁边那个没见过的人扶着他一边胳膊,叹了口气。

“我知你难过。”

“你父皇母妃…”

庄弦琰听到这里瞳孔突然放大,难以压制的情绪涌上来,他只能闭上眼睛。

池熙元看出他的痛苦,却还是牢牢盯着他,

“我说这里没人比我更懂你现在的心思,你信不信。”

他上前一步,猛地抓住那皇子的袖子,

“你若当真觉得你没资格,若当真不想见到袁意平,你又怎么会回大夏?”

“你哪怕百般逃避,万般推拒,今天听到脚步声的时候,难道一刻也未曾想过是袁意平?!”

“他救你那么多次,你就不盼着这次他也来救你?”

这话就像一根长针,从耳朵里直直扎到心脏,穿过无数血管无数神经,周身在这尖锐下都要瓦解。

庄弦琰瞪大眼睛,一边胳膊靠着康有宁,那只手也死死掐住康有宁的手背。

通红终于泛上来,化成不争气的眼泪悬在眼眶。

中过的毒解起来不容易。

更何况是打破无数层防线走进心里的人。

依赖了那么久,解起来谈何容易。

地上的垫子跪着的时候那么冷,那么硬。

他有无数个瞬间,想听到那人的脚步声过来,想让那人把他亲手扶起来,想那人对他说哪怕他再脆弱再无助,他都陪他。

可是每当他这样期待着,耳边就传来那人站在台阶上的哭声,求他别走。

是他狠心腰斩他们的缘,是他不敢赌他的真心,如今到了这个境地,他又怎么能说要回来。

思念在痛苦的颤抖中从心脏上升,到嘴边张了又合,就是说不出那个“不”字。

所以哪怕这个时候,他也骗不了自己的心。

突然,那太子走近他,还是那个针一样尖锐的目光,只是声音小了很多,

“你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你若真不想留,我会给你银子让你在别的地方生活。”

“只要你现在跟我保证,此生再不踏进大夏。”

“就当作庄弦琰这个人死了。”

话音刚落,康有宁就凶起来,眼瞧着就要擡胳膊去扯这尊贵太子的衣领。

庄弦琰眼疾手快拦住他,眼睛再擡起来的时候,原来那些坚定又回来了。

他想起昨夜那本书放在窗边被风吹开,他看到上面的字,心神也是这样一荡。

那书说,在这世上你想要什么都要亲自去拿,求也罢,讨也好,拿到了就是你的。

那时他还不敢承认他想要的是什么。

今天在这太子的逼问和胁迫下,那个答案终于在眼里越来越坚定,烧着火发着光。

“不。”

他开口,面色还是苍白,声音还是虚弱,视线却凝成一条线,一如他曾经瞪着眼睛对袁意平说疯了似的爱他。

“我不走。”

“我要留。”

他要袁意平,要袁意平。

求也好,讨也罢,他要袁意平。

———————

“郦国五皇子?”

袁府门口的两个小厮都有些犹疑,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想起袁相的命令:

郦国灭国,这世上不再有郦国五皇子。

袁府也不会收留无家可归的野犬。

所以庄弦琰曾经那么多次从这大门进进出出,为了他的书,为了躲避追杀,如今为了见袁意平一面,这门却不再为他开了。

“就通报袁大人一声,替我传一声就好。”

少年站在门口,桀骜的性子语气竟然充满哀求。

没有办法,他现在什么都不是,身后站着的哑巴也无言辩解,无能为力。

“这…不行啊…相府也不是谁要进就进。”

门口的小厮再次拒绝,少年的瞳孔也开始闪烁。

“这是谁的意思…”

庄弦琰往前迈一步靠近其中一个小厮,眼中颤抖的山河摇摇欲坠,

“是袁相的意思,还是,还是…”

他的嘴唇也开始发抖,隐忍的情绪在悬崖边就要爆发,

“袁意平…?”

“公子,咱们这些奴才只知道听上面的吩咐做事,至于是谁的意思,咱们怎么猜得着哇…”

那个小厮被他通红的眼睛盯得有些发怵,干脆移开视线,

“公子还是走吧,门是开不了的。”

庄弦琰退后两步,擡头看着这雄伟的大门,看着看着这大门就开始摇晃,混着泪水模糊。

如今连见袁意平一面都这样难。

袁意平曾经把他藏在这里的书房,他曾经那样多次远远看着袁意平跑回书院见他,他们曾经无数次拥在一起…

这些他亲手割舍的东西,现在开始一遍一遍伤害他,提醒他手里空无一物,连袁意平的衣袖都抓不到。

可是不行,不行。

那个口口声声说忘不掉的袁意平,怎么可能就这样让他掉下悬崖。

少年踉跄往后退两步,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他不是故意的,可他也没站起来。

任凭旁边的康有宁怎样扯他,他也只是擡着骄傲的下巴,视线凶狠盯着那袁府镶金的牌匾,眼里的山河也燃起熊熊大火。

从小他母妃就告诉他,头可以低,心却要永远高昂。

天上开始下起毛毛雨,康有宁想上前,衣袖被跪在地上的少年死死扯住不放。

就在这时,空无一人的街上出现一把伞,紧接着就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庄弦琰看见一双沾了泥的绣花鞋在他面前停下。

“这不是我的皇兄吗。”

庄弦琰对上那双和他有七分相似的眼睛,无比清楚地看见了里面的恨意。

庄如婕弯腰看着他,纸伞却没替他挡雨,微微倾斜着将雨水全数淋在他头上。

康有宁毫不犹豫伸手抓向那把伞,庄如婕却没松手,用尽全力抓着伞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少年,额角的头发也湿了一半。

“我说错了,郦国都灭了,还说什么皇兄。”

“你与我,都是艰难苟活的蝼蚁罢了。”

庄弦琰没说话,视线越过她盯着袁府的牌匾。

庄如婕顺着他的视线转身,干笑一下,幸灾乐祸写在脸上,刻在声音里,

“你之前是那么趾高气扬啊…坐在里面眼看着我落到今天这地步…”

“如今你也跪在这里,连袁府的大门都进不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庄如婕笑着蹲下身,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你这张脸或许可以得瑟一会,可你注定是被人丢弃的命。”

“你以为父皇宠着你是真爱你吗?”

庄如婕眼神突然狠戾起来,一只胳膊瞬间被康有宁抓起,那把伞也摔在地上折了半边。

“你放开我!!!”她用另一只手扇了康有宁一巴掌,庄弦琰的视线终于惊诧地落在康有宁通红的脸上,

“你以为你能护着他一生一世吗!他迟早都要知道…”

庄如婕回头,对上庄弦琰的眼睛,

“从小到大,他引以为傲的婚约,他引以为傲的父皇,那些疼爱那些纵容都是幌子,因为他注定要在去契国之前就死,由我顶替他的位置!”

少年的瞳孔猛地收缩一下,那些雨淋在他睫毛上,可他的眼睛却没办法合上。

他只能牢牢看着庄如婕扬起的嘴角,听着那些话一个字一个字刺入心脏。

康有宁又擡起手要去捂她的嘴,庄如婕拼命挣扎着,眼睛可怖地瞪大,目光发着抖砸在他脸上。

“康有宁放手!!!”

庄弦琰大喊一声,胸腔因为太用力起伏起来,

“在湖里派人杀我的是父皇,给我下毒的是父皇…都….”

他原本就是跪着的,身子一下脱了力坐在自己腿上。

康有宁松开庄如婕冲过去扶他,庄如婕的狞笑于是又释放,

“是啊,都是父皇,因为你是个没用的皇子,你嫁去契国也生不了孩子,父皇拿什么维持和契国的关系?”

“孝文妃无子嗣已是大错,你凭什么以一个皇子身份嫁去契国?”

“你只是拿来获取婚约的幌子,你没了郦国再派一个公主过去就顺理成章了,你还不懂吗!”

这女人早已没了一国公主的样子,在大雨里落魄狼狈得和他们没什么两样。

烂掉的人不抱团取暖,反而自相残杀。

那少年连坐着都有摇摇欲坠了,雨淋在他脸上,他不像刚来大夏时一样明眸皓齿,脸苍白得可怕,远远看去只剩一副白骨。

庄如婕却没有丝毫怜悯,突然伸手指着康有宁,厉声对着这少年,

“你若早点明白,早点认命,我就不会这样…郦国就不会灭…甚至连你最看重的兄弟也不会被父皇毒哑!”

“他哪怕是哑了,哪怕想尽办法跑回来找你也不肯写字告诉你真相,他这样对你,你却要害得大家都变成这幅样子,都是你!都怪你!!!”

这公主也瘫坐在地上,试图揪着他的衣领发狂。

康有宁一掌把她推到地上,她的哭声笑声却混在一起,空气中扯不开断不净的都是这三个字。

都怪你。

庄弦琰闭上眼睛,内脏猛地抽搐两下。

难道他出生就该死吗。

为什么要怪他。

寒气从地面渗上来,冰冷刺骨。

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过,他们三个人一个是郦国的皇子,一个是郦国的公主,一个是郦国大将军的儿子,却在这样的雨中跪在大夏的地上。

一个发了疯,一个失了神,一个哑着嗓子说不出话。

一道勒马声惊雷一样响彻天际,紧接着从街道那边响起震颤心扉的大吼。

“琰儿!!!”

庄弦琰脖子僵硬着扭过头,看见那双熟悉的,把他的痛苦和焦虑都装进去的眼睛,哭嚎才终于冲破防线爆发。

刚刚他才知道,这世上没几个人真的爱他。

可朝他跑过来的是袁意平。

是无数次扯他出泥潭的袁意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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