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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其他 > 红丝暗系 > 残留

残留

行宫的晚上空荡荡,点着灯的那些房间都和自己没有关系。

跑了没一会就开始下雨了。

可是庄弦琰却不想哭。

他听见身后还有一道脚步声,不知道那是谁的,恐惧又把自己包裹,于是没命地疯跑起来。

跑的时候顾不上难过,雨水毫不留情打在面庞。

刚来大夏的时候康有宁不见了,他觉得好孤独,后来他的人间出现了袁意平。

袁意平还在,他却想起了那种深刻的孤独感。

雨淋在脸上没有感情,不断提醒他现在一个人在这雨里跑着,身后没有任何人给他足够牢固的支撑。

他很害怕,可脸上只有雨水,没有眼泪。

他早就习惯了只在袁意平面前展示他的脆弱。

这是袁意平用一举一动亲手给他喂下的毒。

脚一滑,整个人就倒进了一片灌木丛。

“哗啦”以后,人间都安静,唯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在耳边徘徊,残留。

少年就着胳膊被树枝划破的轻微疼痛站起身,拨开灌木丛走向黑暗,发现是那条布置精美的小溪。

下午这条小溪还是鸿蒙阁人人向往的地方,晚上就没人来了,荒凉得很。

一个地方被人赋予意义,一个人也会被另一个人赋予意义。

败国皇子在这世间算什么,是一个奴隶,是一个主子,还是卡在中间任人摆布,他不知道。

他曾以为他的意义是袁意平的爱,今天却发现那些都是迁就。

少年轻笑一声,那些从小到大跟着他的桀骜混着雨滴贴在脸上,他踢开脚边的碎石,

“掌事算什么东西…”

大夏鸿蒙阁的掌事,从前在他这个郦国皇子眼里什么都不是。

太远了,没有任何瓜葛。

可是如今他又怎么能说没有瓜葛。

鸿蒙阁掌事是袁意平,袁意平是他掉下泥沼之前唯一扯住他的手。

孤独感沿着地面抓上来,扼上咽喉,把他的哽咽都撕得细碎。

少年的膝盖软下来,瘫坐在地上,雨还是打在脸上,叫他一遍遍想起袁意平那个隐瞒的表情。

他看出袁意平想说什么,可是袁意平没有说。

他把什么都告诉袁意平了,什么都给出去了,就连他的脆弱也一并献上,可袁意平在他面前却留有馀地。

他不能允许,不能允许自己那样信任的人没法用同样的方式回报他的真心。

胸腔很痛很痛,全身都没有力气,雨淋过之后的身子也很冷,可他到底也只是哽咽,没有在这个对他来说无比陌生的地方嚎啕大哭。

他只有十六岁,但是他太明白活着的重要性。

他必须在这样痛苦的时刻去考虑,没有袁意平得怎么活下去。

“亦厘?”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细微的声音,庄弦琰回头,痛苦顷刻间在脸上烟消云散。

一个高挑的身影打着伞走过来,毫不犹豫蹲下身把伞撑在他头上,是韩望之。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衣服都湿了…”

韩望之捏他的袖管在指间摩挲,不知怎么的借着月光看到他胳膊上渗出的血。

“袁意平打你了?!”

他声音洪亮起来,和平日里那个又傻又胆小的人完全不一样。

庄弦琰把袖管扯下去,

“我自己摔的。”

韩望之深吸一口气,不知道有没有相信他的话,自顾自把他搀起来,手掌带着温热拂在他背上,

“今晚去我那吧,别回去了。”

———————

一把纸伞底下两个人,另一把纸伞来得太晚,只盛了一个人。

“爷,没有人出行宫,想来是去其他人房里睡了。”

福至在溪边,抹着脸上的水看伞下的人。

而另一把纸伞停在长长的檐廊,伞下的少年伸一脚踏上去,

“你房里不止你一人吧,还有谁。”

韩望之收了伞躲进檐廊,

“还有玉阶兄。你若介意,我同他说说…”

“伍玉阶?”

少年转过身来,头发都打湿了贴在脸上,可是那双眼睛格外清明。

韩望之捏着伞柄,被他这样看着,一下子竟然忘了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少年扬起一个揣着心事的笑,而后爽利转身开了房门,

“不用说了。”

韩望之收回神,把纸伞贴着柱子放好,还没走近门口就听得里面的伍玉阶大喊一声,

“啊!!你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他低头笑一下,伸手开门的时候那个笑又不见,换上了皱起的眉。

少年安然自若在桌前坐着,伍玉阶不知道什么时候缩在窗边惊恐地盯着少年,看到他来了便求救一样用眼睛抓住他,

“望之!他为什么会…”

韩望之没理他,自顾自从衣柜扯下一件衣服给庄弦琰披上,又从抽屉里翻出一盒药膏。

庄弦琰看着他小心撩起自己的袖子,这才发现划痕密密麻麻,竟有五六条鲜红的痕迹。

韩望之擦药的手落在皮肤上,冰冰凉凉,很快又转为火热的刺痛。

庄弦琰没有任何表情。

他脑子里只有那天袁意平给他擦药的时候哭红的眼。

袁意平是喜欢他的,他想。

可是有多喜欢,是不是喜欢到他这样的程度,他不知道。

如果有一天他触犯到袁意平的利益,那他和太子之间,他和袁府之间,袁意平会选谁。

他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可袁意平不是。

“哎呀!这是…”

伍玉阶不知道什么时候跳到他身边,牢牢看着他胳膊上的伤。

“掌事拿藤条抽你了?!这…”

伍玉阶不敢相信地捂住嘴,

“掌事平时那么疼你,背地里竟然对你做这样的事….掌事该不会…”

“所以你逃出来了?!”

庄弦琰擡眼看着他一惊一乍,眼里的厌恶一下子竟然转成同情,觉得好笑。

“你别怕,我和望之兄一定会保护你!”

他还没开口,伍玉阶就信誓旦旦站在了他这边。

庄弦琰笑出声,

“这是我自己摔的。”

“打我,他还没有那个胆子。”

伍玉阶又瞪大眼睛,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

“你你你你你..你这个…”

“望之兄,”庄弦琰没理他,把自己湿漉漉的鞋脱了,“还请望之兄帮我把鞋拿去檐廊晾着。”

“好。”韩望之答应下来,干脆利落拿着鞋就出去了。

伍玉阶一楞一楞的,指着庄弦琰,

“你不过是个书童!怎么还敢使唤鸿蒙阁的书生啊!”

庄弦琰倒一杯桌上的冷茶,脸上装着理直气壮的安然,

“我不仅使唤他,我还要使唤你呢。”

“你怎么敢!我才不听你的…”

伍玉阶反对的话还没说完,庄弦琰就把茶杯送到嘴边,

“玉阶兄,你喜欢掌事吧。”

“不是平凡的喜欢,是不可告人的喜欢。”

这么平淡的两句话却把咋咋唬唬的伍玉阶按住了。

伍玉阶眼睛躲闪地看着门口生怕韩望之进来,身子也僵住了,

“你在说什么,你说我喜欢我就喜欢?”

“你声音这么小,我声音却可以很大。”

“不过只要你替我做事,我保证不与旁人说,也不会让掌事发现蛛丝马迹。”庄弦琰抿一口茶,看着门口,“望之兄就快进来了,我看你也没时间仔细考虑。”

“你要我做什么!”

伍玉阶咬牙切齿地在他旁边坐下。

“明天你去书房里间,替我拿一本书。”

庄弦琰把茶杯重新放在桌子上,这时听见一阵马蹄声还有车軲辘声贴着窗外的墙走过。

伍玉阶还想说什么,韩望之也开门进来了,庄弦琰却做出一个手势让他们噤声。

那马车的声音过去以后,少年警觉地擡起眼睛,

“这里为什么会有马车声。”

“是啊,行宫里唯有皇上和太子可以坐马车。”韩望之仔细关上门,“难道太子殿下又来了?”

“太子要来也是去掌事的书房,来我们这做什么?”伍玉阶的思绪也被马车吸引走了。

庄弦琰的眉目沈下来,手也不知不觉藏在衣袖里攥紧了。

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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