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105
要说此刻心情最覆杂的，非娄戈与宗谷莫属了。他们万万想不到，无垠宗外门这里会在一夜之间弄出一个集市来，因为要比试而早早起床的娄戈差点没气得将无垠宗的外门砸了。
作为剑仙宗的大弟子，娄戈的出身就是修仙家族，虽然只是一个不大的家族，可作为天赋异禀的族人，娄戈从呱呱坠地开始，就是众星捧月的存在。他向来走到哪儿都是众人关注的对象，如此三番四次被人忽视还是第一次。
有那么一瞬间娄戈认为，自己这辈子的辱都在无垠宗受尽了。
而事实证明，他这辈子的辱大部分都源于无垠宗，可受尽……却不尽然，毕竟作为修仙者，这辈子还那么长。
“柳宗主，请问这是何意？”他与宗谷静静地在演武场上等着，可直到约定的时辰，柳南霜和一行人这才正好踩点到来。娄戈不悦，终是忍不住开口责问。
“何意？”柳南霜擡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日晷，一脸无辜：“我们没有迟到啊！”
娄戈自然知道她们没有迟到，可她们怎么能将他们两位客人丢在这儿，还兴致勃勃地逛完集市才来啊？不要以为他没看到柳南霜手里吃得只剩下一颗的糖葫芦！
连一宗之主都如此耽于享乐，无垠宗属实难成大器。
整个无垠宗阵营，只有宴君华明白了娄戈的意思，靠近柳南霜耳边低声道：“师尊，按照正道修仙界惯例，比试双方都应提早出席以作准备。”
“提早出席？”柳南霜闻言，故意转过头大声问胡云岫：“是有明文规定的吗？”
胡云岫耸耸肩，表示对此并不在意：“别问我，我从来都不在意这些的。别说普通的比试了，从前我就连门派大比都经常迟到。比试嘛，赢就行了，何必在意那么多？”
宴君华小声回答：“自然是不成文的规定。”
“既然是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不合理。况且我们没有踩点到，也没有任何问题。”柳南霜拍了拍宴君华的肩膀，柔声教导：“不要总是活在那些条条框框里，别被正道宗门那些所谓‘不成文的规定’给pua了。”
宴君华联系上下文，思索了片刻师尊嘴里的“皮尤欸”是什么意思，点点头表示明白：“是，师尊。”
娄戈明显也不知道柳南霜嘴里讲的那些词是什么，但他也不可能开口问，只是娄戈听出来了柳南霜的言外之意就是在贬低自己。娄戈气结，随即终于气不过想要上前理论，即便柳南霜的身份比自己大一辈，娄戈也不打算忍气吞声了。
宗谷见状，微微往边上踏出一步，给娄戈的动作让开了地方。
柳南霜毫不避讳丶三番四次讽刺娄戈的意味已经非常明显了，明显今天的比试不管是什么结果丶两个宗门之间是不可能善了的。但这也正好合了宗谷的心意，他原本就没有打算让这两个宗门和平相处。
先是剑仙门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利用了他们赤羽宗小辈们的贪婪之心，后有无垠宗柳南霜不管不顾直接屠了赤羽宗大半个宗门，无论哪个对宗谷来说都是深仇大恨，他会这样对双方都笑脸相迎还不是因为赤羽宗整体势力不够么？
原本只是希望尽量能捡漏弥补一下赤羽宗的损失——至少足够他培养出下一任可以担当大任的赤羽宗宗主为止。
可现在看来，无垠宗与剑仙宗的关系越是剑拔弩张，他能从中获取的利益便更大。现在看来无垠宗并不是他们原先想象中的那样毫无根基的小宗门，虽然人数不多，可一个赛一个地天赋好。再加上现在还有一个身份不明的胡云岫，若真的打起来，说不定真的有与剑仙门的一拼之力。
只等得二者打得两败俱伤，赤羽宗便可坐收渔翁之利，直接并剑仙门与无垠宗的产业——当然这样的几率很小，但宗谷的最终目的并没有这么大，只是希望在剑仙门无暇顾及其他的时候，趁机吞掉整个无垠宗罢了。
若是柳南霜知道了宗谷的打算，一定当场给他个万箭穿心。
她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无垠宗，他还真当是什么软柿子好捏的么？
只是柳南霜见到娄戈的起势，便知道这人已经忍不了自己丶准备上来吵架了，立刻转换了话头：“时间已经到了，咱们就别再寒暄了，比试还是立刻开始吧？瞧，外面看着的那些弟子都已经等不及要欣赏剑仙门大弟子的英姿了。”
柳南霜的话让已经气愤上头的娄戈瞬间清醒了一些，知道他今天是来比试的而不是来与人理论的。若是此时不顾比试而是与柳南霜理论，就未免显得太过于小家子气了。
可下一秒，只听外面那些弟子仿佛在配合柳南霜的嘲讽一般，大喊道：“三师姐，加油！”
加油声此起彼伏，喊得宴君华都不好意思地回头朝他们挥了挥手。柳南霜看着，觉着此时的宴君华颇有当红明星的人气，便充当起了经纪人，擡起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外围的弟子们不要再出声了。
娄戈皱起眉头，刚想要说些什么，便见宴君华对自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开始吧。”
二人还未走向演武场中央，就见觅晨冲上来抱住宴君华，旁若无人地在她脸上重重地“吧唧”了一口：“一炷香之内，你要将他打得落花流水，知道吗？”
宴君华被亲得整个人都泛起了粉红色，心脏差点要跳出胸腔。原本好不容易平覆了的心情，瞬间又乱了起来，只能胡乱地点点头，压根不好意思看觅晨的脸。
怎么刚才才确定关系，现在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有这样亲密的举动？
宴君华心中甜蜜，当多少有些害羞。
娄戈将一切都尽收眼底，一张脸也憋得通红，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你们……伤风败俗！”
“你！臭不要脸！”觅晨不给娄戈一丝喘息的机会，转头就破口大骂：“你们所谓的正道人士要是都是你这样的，修仙界早就臭了！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是君华的未婚夫来着。原先看人家天赋异禀就上赶着求亲，之后看人家灵根受损，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你退婚了。”
“你可别否认，当初君华差点被你害死的时候，我可是就在现场。”说着，觅晨恨恨地朝着他挥了挥拳头：“你最好求神拜佛希望自己别栽在我手上，否则我能活生生把你踩死！”
说完，还狠狠地瞪了娄戈一眼，回头朝向宴君华的时候才恢覆了平时的表情：“去吧，揍死他。”
柳南霜见状，回头疑惑地看着胡云岫，凑到她耳边轻声问道：“你确定你们家这小徒孙没有精神分裂？怎么前后态度差距这么大的？”
胡云岫摇摇头，心中却有一些心虚。
虽然她很清楚觅晨没有柳南霜所说的病症，可她的思维和性格着实过于跳脱，别说对宴君华是这样的，就连第一次见到自己也是这样的。从刚开始的大打出手，到后来知道自己是五诡宗创建祖师之后那狗腿的样子，着实是判若两人。
不管怎么说，也不管是比试双方怀着怎样的心情，宴君华与娄戈终于是站上了演武场的两侧。
二人相对行了个礼，便纷纷拔出了自己的武器。
娄戈的剑厚实宽大，不是重剑却比普通的长剑看起来更加厚重一些，剑身上并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纹路，只是在剑柄之处有些简单的纹样。其他不说，倒是挺符合娄戈这个在外人面前清冷丶有礼的形象，可具体内里的芯子……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只见他催动体内的灵力，剑身上便泛起了淡淡的青光，煞是好看。即便是柳南霜记忆中见过了那么多武器，光说外观，这把剑都算得上是好看的。柳南霜有那么多红的黄的武器，可就是没有这样冷色调的武器——什么时候等系统能量有富于了，必须让它给自己弄一把来。
而宴君华拿着的，正是那天胡云岫送出去的长剑。
这把长剑显得更加轻巧丶柔软，稍微晃动一下剑身便会显示出非同一般的弹性。可说是软剑，却又没到那样的地步，单说在剑术上，它对力量的要求较少，相对的对技巧度的要求会更高一些。剑身倒是很符合胡云岫那张扬的性格，每隔一块地方就会有一些简单的暗纹。距离剑柄越近，暗纹的间隔越小丶花纹也更加覆杂，一直有延续到剑柄的位置，和剑柄上的花纹连接在了一起。
那日胡云岫送剑的时候，柳南霜没有仔细看，可这次通过系统仔细了解了一下。发现这柄灵器名为青虹，而它的打造者为——柳南霜。
竟是她自己！
柳南霜对此完全没有印象，便知道又是在丢失记忆的那块时间里发生的事情。若这柄灵器是她特意为胡云岫量身打造的话，那这花里胡哨的样式便可以解释了，毕竟柳南霜自己的喜好也不是这样的，只有胡云岫恰恰喜欢这样的东西。
待她注意这些后回过神来，宴君华与娄戈已经打在了一起。
二者的剑以挡格的形势触碰在了一起，在身后的腿同时往后撑住了身体，剑身上的光芒比先前更亮了一些，一时间竟是有些势均力敌。
柳南霜见状有些惊讶，她还以为第一个回合宴君华就以这样的方式硬拼，会立刻败下阵来。先不说宴君华的修为与娄戈不是一个水平线上的，单说双方的剑的属性，宴君华的青虹的强度就弱上了几分。
见柳南霜的神情微微惊讶，胡云岫笑着解释道：“霜姐姐，你从前告诉过云岫——凡事不能看表面。柔不是一定弱于刚，柔也不一定是真的柔。”
语毕，只见宴君华手中的剑一晃，抽开之后，娄戈手中的剑便一下不受控制地朝她肩膀上劈去。就在剑几乎接触到衣服的瞬间，宴君华动了。她迈着诡异的步伐，快得在原地留下了残影，几乎是瞬间就出现在了娄戈的背后。
若是看得仔细了，还会发现过程中宴君华的脚下闪现过一朵淡淡的灰色莲花。只是这朵莲花并没有绽放，还是含苞待放的程度，说明她对这功法的掌握并不深。但是只是三天就能学到这种程度，也已经是能成为修炼天才的程度了。
谁也不知道，她真实动作的时间——除了柳南霜丶觅晨与胡云岫。
柳南霜是因为借助系统能将战局看得更清楚，一丝一毫的变化都逃不过她的双眼；胡云岫是因为她就是这些功法的创始者；而觅晨，则是因为也一直在练习这些功法，她的学得比较久，自然对功法的了解与运用比宴君华纯属，所以一看便知其中的端倪。
她使出的正是配合五诡诀使用的，踏莲。
场外的众人因为能看到全场而能稍微冷静，而外围不太懂这种高深功法的弟子们与村民们纷纷吸了一口冷气。因为在他们的眼里，宴君华就是在瞬间分一为二，一个在娄戈的面前，一个在娄戈的背后，而在娄戈砍散身前那一个的时候，身后的那个宴君华正对着娄戈的背后举起了剑。
简直是神迹！
相对于其他人能完整地看到场上的局势，身处局中的娄戈就没有开天眼的技能了。在发现自己就要砍到宴君华的时候，他不仅没有遵守比试“点到即止”的规矩，反而将手中的力度加重了几分，颇有想要直接将宴君华的一只胳膊削下来的架势。
何其狠毒。
下一秒他就发现自己砍到的不过是一个残影，可手中的剑势已经收不住了，只能任由其砍了下去。而原本站稳的身体放松了双腿的力道，顺着剑就一同将自己往前带去，身子一矮，躲过了宴君华在身后的突袭。
娄戈不知道宴君华已经在自己的身后，可多年的斗法经验告诉他，身后一定有危险。
这边宴君华也扑了个空，心中对娄戈对于危险的知觉惊诧不已，可她不敢停顿，立刻往后退了几步，将青虹以格挡的姿势横在胸前，以防娄戈突然转身对自己发起攻击。
而娄戈站稳之后，果然随即转身对宴君华发起了新一轮攻击。
耳边听着“叮叮当当”的武器碰撞声，眼里看着的便是两个人不停地你来我往的剑术攻击。几个回合下来，柳南霜便觉得有些乏味了。
“修士们的斗法不都是站在原地朝对方丢功法的吗？怎么她俩打得这么……这么朴素？”柳南霜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这场比试。有种自己明明在修仙界，却在看纯物理攻击的江湖武林大会的感觉，比自己想象中略微单调了一些。
她以为能看到什么华丽的功法特效呢！
胡云岫闻言，耸耸肩轻笑一声：“毕竟是剑修，主要比的还是剑术……看，君华要输了。”
“什么？！”柳南霜立刻将注意力集中回场上。
通过自己的肉眼判断，她只能看出宴君华几个回合下来已经略显吃力，而娄戈依然是游刃有馀，但也不到立刻要输的地步。可通过系统的分析，柳南霜才知道原来宴君华为了跟上娄戈的步调，已经持续保持最高灵力输出状态几个回合，此刻身体已经有些撑不住了。若是再这样打上两回合，宴君华必输无疑。
柳南霜这下看胡云岫的眼神有些佩服了，毕竟是剑修出身的修士，即便自己再次见到她之后从未见过胡云岫真正持剑打斗，对剑修的状态也还是十分敏感的。
如此，柳南霜也不禁想到了从前第一次见到胡云岫的样子。除开她那不讨喜的性格，持着剑活力满满到处跑的样子，倒是挺讨人喜欢的。
当然仅限于外貌是令人喜欢的，熊孩子还是熊孩子。
不过那时的她都已经长这么大了，果然自己的记忆失去了很多么？
思及此，柳南霜的心中突然感到一丝惆怅。她知道自己一定是错过了很多极其重要的事情，这一点从胡云岫对自己情根深种就能看出来。恢覆记忆之后的柳南霜也知道，在这个时代找到能帮助自己恢覆记忆的灵材并不简单，凭借现在还未完全恢覆修为的胡云岫也是极为困难的。
她不知道胡云岫为此付出了什么代价，但柳南霜心里明白，胡云岫比谁都希望自己能赶快恢覆全部的记忆。可即便是这样急迫，她都能安安稳稳地待在无垠宗修养这么长的时间，可见她口中所谓的“小小内伤”实际上并不轻。
柳南霜曾经问过系统，可系统就好像与胡云岫有什么不对付似的，很多事情都顾左右而言他，柳南霜便也不再追问。
胡云岫的注意力其实大部分一直都在柳南霜身上，见她神情突然忧愁了起来，便立刻牵起她的手，默默地握紧以示关心。
柳南霜：其实我什么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