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眼注视她很久,讽笑:“你有资格说这话吗?”
“你!”
她像要发怒,又闭闭眼极力忍住,深吸一口气:“小浩在睡觉,我不会和你发火,你最好搞清楚谁在扶持你!”
说完气冲冲地转身,即便这么生气了,她关主卧门还是轻手轻脚的,生怕吵醒她的宝贝顾浩。
可上一次我和她因为顾浩吵完架先去睡觉,她气不过,半夜三更要去酒吧,把门摔得震天响,我睡梦中被惊醒,直接连夜去医院做检查。
里面隐约传来顾浩模糊的询问和撒娇,跟着是苏雯温声细语的安慰。
我仿佛是个客人,孤独地站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良久我的胳膊起了鸡皮疙瘩,我才回过神进了自己房间,锁好门,打开工作灯和电脑,埋首设计。
选择景观设计就是因为这项工作能给我提供莫大的安全感和平和。
后来认识了苏雯,她就成为了我的港湾和温暖。
我天真地以为以后我们一定会长长久久地相互扶持下去。
脑海里蓦地想到我答应替她坐牢后,在进监狱前我还是没忍住跪着求了她爸爸很久,求来和她见一面的机会。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们俩窝在一把小伞里,我看着她扑闪扑闪的长睫毛,觉得安心的同时又生出悲凉来。
她似乎是察觉到什么,突然问我要不要一毕业就结婚。
我笑着答应她,但眼底全都是眷恋和不舍。
因为我知道,只要我进去了,就再无和她在一起的可能。
出狱后我直接被绑到了黑工厂,甚至来不及确认她是否安好,在黑工厂里我暗无天日地活着,靠着“以后要和她结婚”这种虚无缥缈的妄想努力活过一天又一天。
那一年我几乎不敢去打听苏雯的消息,但她的消息还是强硬地闯进我的世界。
看到她越来越自信恣意的笑,越来越扩大的公司规模,直到我路过犄角旮旯的地方也能看到苏氏产业时,我就知道我和她真的没有可能了。
但我没想到竟然真的有愿望实现的一天。
当她拿着求婚花束出现在简陋的公交车站牌前时,我还以为天神降临,这辈子中一亿大奖的幸运终于是轮到我了。
看来老天也在可怜我那几年的辛苦。
然而泡沫终究是泡沫,再绚烂再盛大也都是一触即破的泡沫。
能偷来五年婚姻,我已经算赚翻了,不是吗?
我这么安慰自己,桌上的手稿纸却被一团又一团的泪水晕开。
等我再度对外界有感知,天已经大亮,进度比我想象的更快,我直接发给杨予笙,不出片刻,那边就有了回复,只是第一句仍然是关心。
“这么早?该不会熬夜了吧?我看你脸色不是太好,还是少熬夜。”
“昨天回去苏总有追究你吗?”
堂堂杨氏千金,竟然能发来这么一串一串的关心。
我不是傻子,大概能觉察到她的意思,等之后找个合适的机会说清楚。
“身体还好,谢谢关心,稿件如何?”
我言简意赅地回复,刻意略过苏雯的话题。
哪怕我现在和苏雯闹翻了,那也是属于我的私事,没必要和杨予笙透露太多。
杨予笙像是也反应过来,这次回答得很简洁有力:“不错,直接定稿吧,顺便我把公司其他项目也交给你做。”
不多会儿,银行卡提示到账,我一看,不由得瞪圆了眼,五百万,未免太大方了。
她似乎料到我在想什么,打过来一个电话,声音淡漠轻松:“杨氏集团就算破产了也开得出来这个价格,不是什么优待,乔先生放心。”
“万总想见你一面,有机会吃个饭?”
工作当然是越多越好,但我答应了苏苏要去看她,只得如实推辞:“可以改天吗?我今天有点私事需要处理。”
杨予笙爽快答应。
等处理好这些事,我打算简单补个觉。
才刚收拾了躺下,就听到外面的砸门声。
顾浩?还是苏雯?
都与我无关。
我戴上耳塞,又蒙上被子,外面砸门声音更大,几分钟后像是知道了自讨没趣,再没有声音,我才终于彻底入睡。
一觉醒来,外面已经是黄昏景色,我惊得立刻起身换衣服,暗自感慨这耳塞确实是好用。
家里空无一人,我的房门上有深深的凹陷,不知道是遭受了怎样的暴力对待。
我顾不上这些,急急忙忙出门,打开手机看到一堆来电,大部分是文临的,还有李院长,估计都是在问我啥情况。
我先给李院长回了个电话,告诉她我马上就到;又给文临打过去,说自己睡过了头。
文临在那边拔高音量,相当担心:“你要不去医院看看,到底是睡过了头还是晕过去了?”
这个角度我倒是没有想过,现在回想起来搞不好真的可能是晕过去了。
“没事,我要是不舒服自己能感觉得到。”
实际上我感觉不到了,因为通感已经成了我的一部分。
最开始刚有病症时我每日疼得睡不着觉,动一下就仿佛世界要毁灭了,但现在已经习以为常,有一天状态不错,没有疼,还搞得我一整天都不太得劲儿。
紧赶慢赶到了福心院,孩子们看上去都健康红润,我瞬间平静下来。
苏苏一边喊我一边冲向我,我本意是接住她,再转两个圈,像以前那样。
可当她冲过来的时候,我完全接不住,直接往后倒去,狼狈地躺在地上。
苏苏无措地看着我,我伸手一揽,把她抱在怀里,摸摸她的头:“苏苏长大啦,爸爸都抱不动了。”
她这才展颜,开朗地抱着我的手:“那以后苏苏来抱爸爸。”
其他孩子们也围上来,叽叽喳喳地和我说着趣事。
新址装修得不错,比之前还多了些游乐设备,可以想见孩子们不会太无聊,即便以后我不在了,他们也会在时光中逐渐淡忘对我的记忆。
陪他们才玩了小二十分钟,我便感到疲惫,找了个借口坐下来。
苏苏情绪很敏感,跟着坐在我身边,偏头问我:“爸爸你是不是不高兴?”
我扬了扬嘴角,还没回答,她又跟着问:“是不是和那个哥哥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