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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其他 > 僵尸缪斯 > 第16章

瞧见旁边那只高山兀鹫还没飞走,血红的瞳仁盯着我,我便撕了块兔肉甩给它,见它低头嗅了嗅,看了一眼吞赦那林,不敢去吃似的,我有点好笑,想起那天托它送画的情形来。

——吞赦那林收下了我赠他的那副晚霞吗?

我这般想着,不留神呛了一下,一阵咳嗽,胃又疼了起来。

……可别在这雪山上犯胃炎。

我不敢再吃了,想挪开铜盘腾出位子,手指还没挨到盘身,就被他猛然扣住了双腕:“别弄伤你的手。”

我一愣,才意识到这样会烫着。

吞赦那林一手端起滚烫的铜盘,完全感觉不到温度似的,将它扔到了门外摊着一团兔子内脏的地上,“呼啦”一声,一群兀鹫突然从房檐上降落而下,却并没有进食,竟是整齐地围成一圈,直到那只红色头翎的兀鹫飞到了它们中间,啄起了第一口肉,其他兀鹫才纷纷开动。原来那只是它们的头鸟。

吞赦那林静坐在这群进食的兀鹫前方的景象真是再绝不过的画面,我错过了与他初见时的瞬间,不想再错过画下此刻的机会。我的手指轻微颤抖,一把抓起背篓里的笔来,可桌上偏偏除了他交给我补的那副画,没有其他的纸张或画布。

“吞赦那林,给我张白纸,或者画布,好不好?我想画你。”我激动难抑,近乎是在央求他。

“我要你来,是帮我补画的。”他语气冰冷,不为所动。

如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却是浇进了油锅,作画的激情没被浇熄,反倒烧得更旺。我深吸一口气,手指刻进肉里,告诉自己稍安勿躁——他人在这里,我就不缺灵感,补完这幅画,再画他也不迟。颤抖着手,我打开了那副他要我补的旧画。

夹杂着陈腐气息的异香钻入鼻间,那种心慌之感又来了。

再次见到这幅华丽而细致的古画,非但欣赏不了,不知怎么,我竟生出一种强烈的反感,厌憎甚至到了恶心的地步,竟想将这幅画撕成碎片,扔到火里烧成灰烬,然后远远逃离才好。

我被自己的这种古怪的冲动吓了一跳。

我这是……这是怎么了?诚然,我打心底觉得这幅画的确画得不好,可也不至于想要毁了它。难道是因为……嫉妒吗?

我嫉妒了?

从没体会过这种陌生的感受,我自己也觉彷徨困惑。

生怕给吞赦那林瞧出什么,我强逼自己保持平静,缓缓将画卷在桌上铺开,唯恐自己真一冲动撕坏了本就很脆了的皮质画布。

第20章 自荐枕席

生怕给吞赦那林瞧出什么,我强逼自己保持平静,缓缓将画卷在桌上铺开,唯恐自己真一冲动撕坏了本就很脆了的皮质画布。

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面无波澜,被蒙眼布遮蔽的双眼也不知在瞧我,还是瞧着那幅画,我愈发心里没底,慌乱又心虚,提起笔来,蘸了一点黛色,手却还在发颤,盯着那画上神像,悬在纸上,迟迟不敢落下第一笔,宛如初次艺考的学生一般。

“你在,怕?”他声调略有起伏。

“我是紧张,这不是怕给你补坏了吗?”我冲他一笑,站起身来,取了背篓里的空罐子,去窗边装了点雪当洗笔水,又往脸颊上拍了些,被冷意一激,我才勉强镇定下来。

再回到桌前,我没敢看他,提笔重新蘸了颜色。兴许是想要画他的激情与决心使然,我手虽抖,可落在纸上竟然很稳,第一个修补之处极为细致,我补的色却分毫也未溢出描线区域,没有半点色差,调得饱和度与明度都是刚刚好。

第一笔落下没出差错,我松了口气,笑着抬眸看向吞赦那林。

他一动不动,只有喉结微微滑动了一下。

“继续。”

吞赦那林,最好你以后给我画的时候,也能这么老实。

或许是因知晓他应该比我还要紧张,虽然对这画的厌恶并未消减,我第二笔下去,便渐渐找着了点以前行云流水的感觉,没过太久,就把那些颜色剥褪得最严重的位置补好了。

正要做更细致的修复,我却注意到一处瑕疵——那不是年月造成的,而是画者勾线时的误差,其实第一次看画时我便觉得这画线条不流畅,多有回笔重描,这也是我不喜这画的原因之一。这一处是最严重的,线条干脆就是断开的。我提笔便想续上,却被冰冷五指一把攥住了手腕:“留着。”

我抬眸,见吞赦那林唇角紧绷。

这瑕疵于他而言,也是那位心上人留下的痕迹吗?

“所有的线,都留着。”

我笑笑:“行,听你的,留着。”

他心里有人,我要是强行抹去痕迹,他反而会更在意,潜移默化,才是上策。他松了手,发现门缝外居然天色已暗,我才意识到其实画了很久,便将笔搁到一边,伸了个懒腰。

胃又隐隐作痛起来,发出一串咕噜轻响。

自知我这胃现在脆弱得很,半点也饿不得,我揉了揉胃部:“吞赦那林,我好像…又饿了,吃了晚饭再补吧。”

“光线不佳,你明日再补。”他将画卷起,放入袖间。

“行。”我无奈应着,却真恨不得今晚熬夜给他补完,明天就能画他,但吞赦那林显然是个倔脾气,操之过急只会坏事。

见他站起身,我一把拽住他的袍摆:“吞赦那林,我晚餐不想吃兔子了,想吃鱼,行吗?看在我补得不错的份上,你能不能差你的仆人送点调料来?我这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

“知道了。”

许是对我帮他补画的犒劳,吞赦那林离开不久,他那位古怪的仆从就真送了一盘鱼来,里边也的确放了调料,虽然有点淡,但胜在鱼肉新鲜,有股天然的清甜,我将暖热的汤底喝得干干净净,一直隐隐作痛的胃才算好过了不少。

将剩下的小半条鱼放到门口,不多时,那只红翎兀鹫就如约而至。我坐在门坎上,在月下瞧着它吃我特意留的残羹。

“喂,能不能告诉我,你的主人去哪了?”我朝着两侧走廊望了望,问它,“是不是回自己房间吃晚餐了,他住哪间房呀?”

兀鹫歪头瞧我一眼,继续埋头进食,似乎不接受我的贿赂。

我突然发觉它挺可爱,笑着挠了挠它的红色头翎:“哎,他到底有没有收下那幅画?”

兀鹫依然不理我,可能是感到头鸟的尊严被我冒犯,甩了甩头,躲开了我骚扰它头翎的手,并且用尖喙顶了一下我手心。

我悻悻缩回手:“鹫兄,你给我叼几张纸或者布来行吗?要白色的,我想画画。你不想看看自己的英姿吗,我给你画下来。身为一只头鸟,没有自己的画像可不行,哎……”

兀鹫一口吞掉剩下的鱼,飞走了,留下我一个人独对上方又大又圆的月亮。虽然这儿景色着实不错,十一月雪山上夜间的温度可不是一般的低,我独坐没一会,就浑身打哆嗦,打消了探索这山上建筑去找吞赦那林的想法,关门回了房间。

闲来无事,又没有手机,房间里温度还低,我用房里的铜盆盛了新雪烧热,简单洗过后,就钻回了床里。

也不知是不是有点高反,我一挨着枕头,脑子就沉重起来。

“呜呜……”

半梦半醒间,似乎有女人啜泣的声音飘来,时而很远,时而近在耳畔。谁…在哭?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红色的帷幔在周围飘飘荡荡,似鬼魅旋舞的裙裾。

我不是关了门窗吗?怎么还会有风?

”弥伽……弥伽…呜呜……”

女人?这里怎么会有女人?是吞赦那林的族民吗?

我撑起身,朝门口望去,便望见门大开着,一抹纤瘦的身影背对我坐在门外走廊的栏杆上,长发随风乱舞,像是个少女。

“喂!”心里一惊,担心她是从这雪山上往下跳,我顾不得思考这儿半夜为何会有少女出现,下了床,朝门口走去。

“呜呜呜…你为什么…要回来哩?”

少女肩膀耸动,哭得分外凄凉。

“喂……不管你有什么伤心事,也别在坐在那儿,很危险。”我小心翼翼地朝她走近,月光下,我看清她穿着一身红衣,是苏南地区的传统样式,衣上遍布着黑色的奇异符文。

“弥伽,我们被这里的人害得还不够惨吗?你为什么,要回来?”她越哭越凄厉,在静夜听来,如野猫哀嚎。

“小妹妹,我,我抱你下来好吗?”

生怕她突然想不开跳下去,我缓缓伸出双手,一把抱住了她,臂间却是一空,什么软软滑滑的一团物什顺着滑到我的脚底。

我低头看去,就看见了一张鲜血淋漓的、扁平的、没有眼睛的人脸。

这是一片人皮……一片被剥下来的完整人皮。

我僵立在那儿,听见凄凉的哭声贴着背后传来。

“弥伽,你为什么……要回来?”

我缓缓扭头,一张血肉模糊的无皮人脸近在咫尺。

“啊啊啊——”

我连退几步,脊背猛撞上木头护栏,“咔嚓”一声,身体向后栽去,脚下一空!突然腰身被一把捞住,我的额头磕到了什么硬邦邦的物体,冰凉沉重的珠子砸落到我脸上。一抬眸,男人苍白修长的颈项与线条优美的下巴便落入眼底。

“吞,吞赦那林?”

我惊魂未定,本能地抓紧了他的双肩,朝后望去。背后是万丈悬崖,飘着浓雾,看不见下方林海,木栏杆缺了一处。

“你夜里出来,做什么?”

“我,我好像,又撞鬼了。”我心有余悸,浑身连着牙关都在打颤,不由自主地像只树袋熊般四肢并用地缠住了他的腰身。

吞赦那林没说话,托住我的臀,朝房内走去。

他身量极高,而且居然只用一只手将我托抱着,跟抱小孩似的。大抵是应激反应,被他放回了床上,我的身体竟不由自控,没法松开缠抱住他的手脚,整个人还抖得厉害。

“松开。”他沉声道。

“我倒是,倒是想。”我也不想搞得自己这么狼狈,可打从遇见他起,我回回在他面前都是这么丢脸。在吞赦那林眼里,我恐怕就像一只胆小的鹌鹑,没一点能吸引他的魅力。

真是丢脸死了。我咬牙:“吞,吞赦那林,我…动不,动不了。”

冰冷的五指攥住我僵硬的双脚,我一个激灵。

四肢被他一一解开,他却没起身,撑在我上方,似在黑暗里盯着我。

“你方才说,你又撞鬼了?”

“嗯。”我发着抖,缩进被褥里,点点头。

“可我的地盘,小鬼不敢作祟。除非,是你引来,且为凶祟。”

我一怔,继而意识到吞赦那林身为神巫,肯定对这种灵异之事了解颇深——可是,我引来的?厉鬼?我为什么会引来那个无皮的红衣女鬼?我以前又没做过对不起女孩子的事……

“你那已故的旧爱,连我之地都敢闯,不是一般的厉鬼。”他一字一句道,“前几日,皆是他缠着你,你还不明白?”

我愣住了。

前几日,已故的旧爱……

眼前闪现出一幕幕零碎的画面——那个将佛牌交给我的像是有泰国血统的男人、那条小溪里像是颜料颗粒串成的彩色手链、昨天在镜子里看见的泰式棺材、那个熟悉的声音……

前几日缠着我的……难道,难道是,明洛?

“明洛……”我情不自禁地惊呼出声,“你怎么知道,明洛已经死了?你难道有阴阳眼什么的,能看得见他?”

他冷笑:“侵入我地盘者,我自能感知。”

等等,可我刚才撞见的,不是明洛,是个女鬼啊!

“你若再留恋他,当心,被勾走魂魄。”吞赦那林在我耳畔森然低语,声音似镇压小鬼的阎罗判官一般摄魄。

“我……我没有。”我心头一颤,摇摇头——若说过去一年,我的确放不下明洛,一半是对他心存留恋,一半是因为没有他,我的灵感与激情也日渐枯竭,便作茧自缚,越陷越深。可自从遇上了吞赦那林,我这一腔画者的心,就全然为他、我遇见的新缪斯而燃烧,这段时间,根本就没有想起明洛来。

某种程度而言,吞赦那林在我深陷绝望、濒临崩溃的边缘出现,是他把我从深渊里拽了上来,是我的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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