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晚宴,此次远赴边境议和的众官员都到了,顾成言也在其列。
诸位后妃、皇子及公主也都到场为长公主接风洗尘,就连缠绵病榻数月的太后都罕见地露了面。
皇室众人极为难得的达成了一致,纷纷表达自己对长公主的敬佩,以及对她们母女回归南凌的欢迎。
差事办的不错,皇帝龙心大悦,当下便对底下出了力的臣子进行了封赏。
多数是得了黄金白银、绫罗绸缎这些御赐。
此次负责议和的鸿胪寺少卿升任礼部侍郎,由原来的正四品升至正三品。
但最得脸的还不是他,而是这次出力最多的顾成言。
“朕都听新任礼部侍郎说了,你此番为长公主归京立下了大功,朕定然要好生褒奖,顾卿学问过人,朕心甚喜,便升任正四品的翰林院侍讲学士,继续留在朕的身边吧。”
顾成言起身谢恩。
虽然同样是连升两级,但这位顾大人可是今年才成为翰林院修撰的,短短半年的时间,便又得晋升,当真是官运亨通。
长公主有众后妃的嘘寒问暖,顾成言也被众大臣团团围住,好不热闹。
林舒玄当日也在,长公主那边人太多,又都是后妃,男子不便过去,大皇子为了不显得自己刻意拉拢亲近顾成言,于是拖着他一同到了顾成言这边。
“恭喜顾大人!”大皇子举杯道贺。
顾成言笑容温和,“多谢殿下!”
“舒玄也敬顾大人一杯。”林舒玄等他们喝完一杯后,惴惴不安地小声说。
顾成言将他的杯子拿走,替他倒了一杯清茶,递回他手中。
笑的温柔,轻声道:“二殿□□弱,不宜饮酒,还是喝茶吧。”
遂主动将自己的酒杯与他手中的茶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舒玄直勾勾的盯着他,一饮而尽,唇上沾了水渍,显得格外诱惑。
他伸出舌尖轻轻地舔舐掉了。
只有顾成言一人瞧见了他这个不经意间的小动作,握着酒杯的手骤然紧握,差点没控制住,将酒杯捏碎。
不过尽管反应极快,但杯子上还是产生了一道裂痕。
林舒玄似乎是瞧见了,唇角上扬,十分开心的样子。
大皇子有些不明所以,“走吧,舒玄,咱们再去敬姑母一杯。”
待他们离开后,顾成言不动声色将杯子放回桌上,调换了一个完好的,继续与其他前来敬酒的官员对饮。
南凌胜了北燕之后的这段时间,皇帝龙心大悦,众人也都过得很舒心,脸上带着轻松舒适的笑容。
不过大皇子最近就没那么高兴了,自从长公主回来之后,定远侯便不大愿意跟自己打交道,请他过府一叙,还推三阻四的,但他却跟顾成言走的很近,探子回禀,这已经是他们约在一起的第三回了。
事实却是喧和郡主觉得无聊,老想找顾成新玩儿,她从小就喜欢那些男孩子的东西,比如骑射、蹴鞠一类的。
成新是男子,不可能一个人陪着她玩,于是就拉上了自家大哥跟思琪一道,后来不知怎么的,镇国公府的姐弟俩也参与进来了,顺带着程季良也跟了过来。
一群人一起去了郊外的马场。
长公主不放心他们,也跟着要去,她既然要去,这定远侯自然要同去守着她。
于是就变成了喧和、思琪、顾成新跟李元洛四个人在骑马,李卿洛陪着长公主对弈,程季良、定远侯和顾成言在一处交谈。
顾成言发现定远侯时不时便会将视线集中在长公主身上,一发现她轻咳了两声,便起身走过去,将窗户关上。
又吩咐侍女:“取件厚实些的披风过来,再让人把这碳火烧旺一些。”
在场的都是晚辈,长公主有些不好意思,轻声道:“侯爷不用折腾,我这是老毛病了,每年到冬季都有点咳。”
顾成言走了过去,“长公主,微臣略通医术,不知可否让微臣替您看一看。”
长公主本来想拒绝,还未说出口,就听见定远侯替她应下了。
“那就有劳顾大人了。”
转而有对长公主说:“长公主有所不知,顾大人的医术十分高明,本侯听说连那太医院的掌院陈大人都时常找他解惑,顾大人还兼顾着替陛下诊治心悸,一般人他轻易是不出手的。”
长公主倒是有些小看这位顾大人了,原以为他足智多谋、学识过人也就罢了,他的武功连北燕大将都自叹不如,如今竟然还精通医术,果真是一位奇人,难怪深受陛下宠信。
顾成言替她切了脉,道:“ 微臣方才观长公主气逆作咳,面红喉干,敢问长公主咳时是否还伴有两肋胁痛?”
长公主轻轻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与顾大人所言分毫不差,不知是何缘故?”
“微臣方才切脉时,注意到长公主的脉象无力,较之寻常人轻上了许多,所谓邪之所凑,其气必虚,极有可能是身子太过虚弱,导致换季时,邪祟侵袭。”
“那这可如何是好?”定远侯着急的问他。
顾成言答道:“不妨事,只需取防风、银柴胡、乌梅、五味子、甘草各两钱,水煎服下,每日一剂,早晚服用便可,不过最重要还是需要将身子调养好,这样才能确保风邪无法入侵。”
定远侯急的脑门冒汗,没记住啊!
“顾大人可否写下这方子?”
顾成言轻笑,“这个自然。”
定远侯赶紧让人取了笔墨纸砚过来,亲眼看着他将方子写好,等它晾干,然后小心翼翼地折起来收入怀中。
“等回去,我就让人去药铺照着这方子抓上几副,晚上就能喝了。”
又想着她怕苦,寻思着这街上有没有什么甜嘴儿的糖之类的,看着不远处的思琪,不如待会儿问问人家小姑娘好了,她们爱吃这些东西,多半知道哪家的好吃。
而此时,场上的思琪跑累了,喧和却还想继续,硬是拉着顾成新不让走,于是只能让李元洛陪着思琪回去。
待她们走远后,喧和突然对着顾成新喊了一声:“燕弛哥哥!”
顾成言虽然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称呼,但毕竟也是打小就用的名字,下意识应了一句:“嗯。”
然后他僵直了身子,拽着缰绳,将身下的马勒停。
喧和原名叫燕余欢,从小跟燕弛在一起长大,他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
喧和笑着驱马跟他并列,“燕弛哥哥不必担心,我不会跟第二个人提起你的身份,其实我很高兴,你没有死,而且还有了新的家人,顾大人很维护你,思琪也跟你十分要好,我这个亲妹妹,更是高兴,能够在南凌还有一个家人,你不会不认我这个妹妹吧?”
她扭头笑着看向他。
顾成新放下戒备,爽朗一笑,“自然不会,你永远都是我的妹妹,余欢,忘掉过去吧,好好当你的喧和郡主,不比在北燕当一个受欺负的公主畅快吗?”
“喧和就是余欢,余欢就是喧和,本来就是我自己!驾!”
她策马驰骋,笑的张扬。
思琪回头望向他们的时候,见他们相视而笑,相谈甚欢,撇了撇嘴,心里突然闷闷的。
李元洛顺着她的目光,看见的是策马扬鞭,自信肆意的喧和郡主,情不自禁跟着她一块儿笑了。
饭后,成新跟喧和郡主说起了北燕的风土人情,思琪插不上嘴,闷闷不乐的。
反倒是李元洛有些不服气地说:“北燕有什么好的,咱们南凌那才叫物产丰富呢!”
喧和郡主横了他一眼,“哟!世子爷知道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倒是给本郡主好好说说,让我也跟着长长见识。”
李元洛纨绔之名可不是白得的,这吃喝玩乐论起来,京城里就没有比他更懂的人,这娇蛮对上纨绔,迅速成为了一对狐朋狗友。
喧和有个当皇帝的舅舅宠着,李元洛有镇国公府撑腰,俩人之后在京城玩的很疯,什么千奇百怪的事情都一块儿干了,逛青楼,进贝者场,替卖身葬父被当街调戏的孤女伸张正义,在小巷子给横行霸道的世家子弟套麻袋。
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不敢做的。
顾成言倒是看出了些苗头,俩人恐怕将来会走到一起。
不过最近思琪仿佛不大对劲,老是一个人窝在闺房里,也不出门找她的小姐妹玩耍,也不搭理成新,似乎是在生谁的闷气似的。
顾成言问她,她也摇头不说,女儿家的心思太难猜了,顾成言本就忙,想着之后找个空闲点的时间再跟她好好谈谈心。
这个新年才刚过去不出十日,边关又传来了噩耗。
镇国公重病,危在旦夕!
得知此事后,顾成言的第一反应是林舒玄的处境怕是要更加艰难了。
镇国公为南凌守了一辈子的江山,镇国二字可不是谁都担当的起的,如今他已经六十好几了,但只要有他驻守在边关,边关便固若金汤,他是一个在战场上如同神话般的人物。
但如今他重病,是否召回京城医治,也是需要衡量抉择的。
大皇子一派自然是不希望他回来,最好是死在边关,如此便省了很多事情。
若是他回来了,治好了,那依然是一道阻碍,治不好,临死前向陛下讨恩典,想必依照陛下的性子也不会拒绝,万一他要推自己的亲外甥做太子呢?
镇国公府一向是独立于各方势力之外的,所谓的孤臣便是如此。
就看各方是否愿意让他回来,他自己又能否真的撑过这个关头。
朝堂上的众人神色各异。
“诸位爱卿以为该如何?”皇帝皱着眉问了一遍。
一时之间,无人应答。
最前头的右相垂手不语。
顾成言闭目陷入了天人交战,明智之举当如同右相那般,袖手旁观。
但那是林舒玄的亲外祖,他在这世上的亲人不多了,可依靠的唯有这位镇国公一人。
刹那间,兵部尚书站了出来,顾成言收回了自己的脚步。
“陛下,镇国公乃是平衡我南凌与离国边境安稳最重要的人,若是离国得知镇国公归京,怕是会有动作。”
户部尚书哭丧着脸说:“陛下,如今国库吃紧,实在没有能力提供战时所需的饷银粮草,还望陛下三思!”
顾成言站了出来。
言辞恳切,道:“陛下,臣以为镇国公年迈体弱,本就不宜长途跋涉,但若是一位为南凌立下汗马功劳的老将就此病死在边关,难免会寒了诸位将士的心,不若送一批太医与药材到边关去。”
皇帝眉头舒展,点了点头。
“顾卿所言甚是,镇国镇守边关固然重要,但朕也不能眼看着他强忍病痛,却袖手旁观,便从太医院挑选出一批医术高明、资历深厚的太医,再备上些上好的药材,对了,边境苦寒,生活艰难,再调配一批粮食跟御寒的衣物一道送往边关,也算是朕对边关将士的一份心意!”
“臣代众将士叩谢陛下圣恩!”
下朝后,右相摇摇头对他说:“成言,你今日之举有些莽撞了,老夫原以为你是个沉稳的性子,没想到内心也怀有一颗赤诚之心,日后大皇子那边怕是会为难于你,你可想好了?”
难道也要学镇国公做一位孤臣吗?没有圣上的宠信,全靠自身的能力让其不得不用,还无法打压。
可镇国公的下场他如今不是已经看得十分清楚了吗?不依附他人也就意味着遇难时,也没有任何人会对他施以援手。
图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