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家,宁国府。
贾珍听着管家赖升的汇报,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老爷,去岁大寒,各处的收成都少了西成,如今府库中的结余也不剩多少了。”
贾珍对于府库的情况自然了解,他那求仙问道的老爹贾敬从家中不知拿去了多少银子。
他在心里都不知骂了贾敬几回了!
这老狗,不当家不知府中开销大,那白花花的银子,每次回来就要个几万两,当他宁国府产银子不成!
正当贾珍一筹莫展之时,赖升小眼珠一转,提议道:“老爷,我听说神京城有个桂花夏家,那夏家专供宫廷之中用的一应花卉,其中桂花为最,其家中不知积攒了多少金山银山。”
贾珍眼睛一亮,颇为意动。
看到贾珍意动,赖升又怂恿道:“老爷,那夏家家主早丧,如今只剩一孤女寡母,听说夏家那嫡女夏金桂生的十分俊俏,颇有姿色,又知书达理,配得上小蓉大爷,如今夏家也没个男人帮衬,到时还不是老爷您说了算。”
贾珍脸上笑容荡漾,这倒是一个好法子!
与那夏家成了亲家,夏家又没个能顶立门楣的男丁,那往后还不是他说了算?
夏家那金山银山也是他宁国府的!
至于那夏家小姐的长相,这不重要!
更别提贾蓉的意见了。
那更不重要。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夏家小姐长的毛脸雷公嘴,他贾珍说让他娶,他贾蓉就得娶!
如今赖升说夏家小姐花容月貌,贾珍知道,虽有夸大,但应该也差不到哪儿去。
“好!不错!赖升 ,老爷我就将此事交给你办,切莫给我办砸了!”
贾珍如今满眼都是银钱,没有银钱,他如何潇洒的吃酒品女人?
赖升奸诈一笑,“是,老爷,您把心放肚子里去吧!”
他可是收了夏家的钱,夏家如今也需要一个依靠,贾府虽然没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贾珍依旧是世袭的三等威烈将军。
若是平日,夏家小姐一个商籍,自是配不上小蓉大爷,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宁国府缺银子!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赖升拿着一幅画像又折了回来。
“老爷,您瞧,这是奴才让夏家府上的一下人画的。”
贾珍如今满脑子都是夏家的钱财,竟然没有怀疑赖升的话。
贾珍打开画像一看,顿时呆愣在原地,这哪是什么夏家小姐,这分明是他的心肝宝贝啊!
这财色双收的好事,他如何不中意?
“善!大善!”
贾珍取出一锭银子,抛到赖升手中,“赖升,蓉儿管你叫一声爷爷,你可莫要让他失望啊。”
赖升心中闪过一丝鄙夷,就连夏家的十分之一都没给到,还是三等威烈将军呢!
“是!是!此事包在我身上!”
要说这贾府当真是主仆不分,像荣国府最受宠的宝贝蛋子贾宝玉,都得唤荣国府管家赖大一声赖爷爷。
贾蓉同样得唤赖升一声赖爷爷~
主子叫奴才爷爷,这世道哪有这样的理?
更不提贾府还让赖家的孙子赖尚荣脱了奴籍,从小过着世家公子的生活不说,后来还花钱打通门路让他做了一知县。
赖升恭恭敬敬的告辞,这画,是他原本就有的,不过一开始却没有拿出来。
他假装出去了一个时辰,又折返回来,带来此画,如此,才能体现出他办事的效率。
……
在此时,丧葬事宜颇为繁琐,越是高门大户越是如此。
初终之时,需:属纩,招魂,沐浴更衣,设床停尸。
再而报丧,发讣,奔丧。
其后便是入殓,入殓分小殓与大殓。
小殓便是为死者裹上衾被,大殓是将尸体放入装有石灰,草木灰的棺材内。
棺椁分棺与椁,普通百姓一般只要棺入殓,而若是有一定地位的人,在棺外面还有一层椁。
如今丧事己经办到了大殓这一层。
大殓之后,便是家属守灵做七。
黛玉泪眼汪汪的亲看着母亲由衾被裹住的身体被放入棺中。
自此,便是天人永隔,一人在地下,一人在地上,再不复相见。
黛玉伏跪在地,痛哭不己。
“娘亲!玉儿不孝!”
那娇弱的身子,与那巨大的棺椁成了鲜明的对比。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从现在开始,她就再也没有娘亲了。
屋外桃花瓣瓣飘零,虽依旧艳丽,却显的凄凄惨惨戚戚。
……
晓风残月,略显凄凉。
黛玉跪在棺椁前,嘴里喃喃自语,同娘亲说些女儿家的私房话。
她身侧,一小丫鬟陪她一同跪在地上,二人身旁,两个老嬷嬷担忧的看着黛玉。
自贾敏入殓之后,黛玉便一首不曾用饭,如今己是第二日。
就连林如海也无任何办法,黛玉如同魔怔了一般。
“小姐,夫人在天之灵,定是不愿看到您这样的,你吃些东西吧。”
老嬷嬷开口规劝,黛玉却置若罔闻。
她想起昔日同母亲泛舟湖上,娘亲教她作诗的场景。
她想起每日娘亲会唤她起床。
娘亲最是不喜欢拘于那些繁文缛节,即便她喜欢多睡会懒觉,娘亲也从来不会怪她。
她喜欢读些话本志异一类的书,娘亲也会偷偷买来给她。
因为怕被爹爹发现,这是她同娘亲之间的小秘密。
她与娘亲之间的相处方式,亦母亦姐。
在她心头,娘亲是世上最好的娘亲。
可是如今,再也没有这样一个人会陪着她了。
当一名朝夕相伴的亲人不在了以后,最让人痛苦的并不是她逝去的那一刻,而是看到昔日她睡的床榻,会想起她睡在上面时的样子。
见着她用过的手帕,便忆起昔日她提着那手帕同她顽笑的样子。
见到她坐过的地方,走过的路,听到某句同她讲过一样的话,顿时便空了心肠,热了眼眶。
夜色下,陆正淳扛着一小锄头,在下人古怪的眼神下来到灵堂外。
陆正淳从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只要他陆大人爽了,哪管他洪水滔天。
要说这厮为何对黛玉之事如此上心,盖因为黛玉往后便是他陆大人的“干女儿”。
至于黛玉为何莫名其妙的成了他陆大人的干女儿,日后便知。
黛玉正呢喃着同母亲说话,突然听到一道忽远忽近的声音传来。
仔细一听,便听着一句诗。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