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问凯岩城的活动圆满结束，我见过我的舅舅普列斯顿·格林菲尔，谢绝了詹姆公爵举办比武大会的请求，在一周后第一天的早晨准时启程，西境人等尽数相陪。
融雪已化，道路泥泞，天气倒是一直不错，兰尼斯港依旧留有上一回石龙袭击的遗痕，夹道欢迎的人笑容勉强，看来这个冬天大家都不大好过。
于的行政大厅晚宴上，我宣布成立矿业行会，并颁发给该会在索斯罗斯的开采特许状，这是分化西境贵族的又一步，这里有不少骑士熟悉矿井胜过熟悉战争，他们会做出理智的选择。
接下来的事项，或许就是我在西境，不，是我在维斯特洛最重要的一道敕令了：
《光荣权册》。
名义上，这份“权册”是因七神之名，要保障大小贵族的利益，提高双王宫廷协助各地渡过冬季恢复生复产的效率，实际上，这是为了配合废除大领主和小领主之间分封义务所颁布的法律。
就好像前世天朝的土改，以及英国的《温彻斯特书》一样，大乱之后，有大治，大治之前先摸底。
这《光荣权册》的内容，是普查各地庄园田亩的总量及归属，还有劳动力和农具、牲畜等劳动工具，此外还有牧场、林野、山地、鱼塘等等自然资源相关产业的状况。普查的财务人选来自瓦兰提斯与学城，如被调查的人有违背隐瞒，不论其地位与权势，轻则罚款，重则没收瞒下的资产或全部资产，甚至披上黑衣及处死。
通过这样的普查，就可以明确各地的财产状况，更可以在确认物权的过程中竖立王室的权威，提高对地方的控制力，顺道还有利于未来的税务及市场调控。
鉴于我与各地公爵之间关系不同，我决定，先从西境及多恩，开始施行这道土地确权的法令，经过试验后再调整，最后通行维斯特洛，乃至厄斯索斯。
反正，至此，西境人要么选择成为商业贵族，要么练武习文，成为政治贵族，要么，就去开垦我的边疆继续当领主，如果我给的以上选项都不乐意，他们就得在自己的老家加入私生子全员合法化及推恩令所带来的越演越烈的内卷，在我的秩序之下自求生路。
我深知维斯特洛的贵族们是我统治这片大大疆土必须要掌握的力量，当范围放大到在厄斯索斯与维斯特洛两块土地上分配利益时，他们可以成为不可多得的工具。
不过，前提是我能打破层层分封的旧有秩序。以往的维斯特洛显贵实质上大都是自行割据自行治理的领主，说草根一些，就是地主加土匪，
命令颁布之时，从兰尼斯特到法曼及其他贵族，全都一片寂然。
高坐台上的我，想起了回归维斯特洛之前，我在潘托斯开的类似会议，如果说当日的举措是在逼着各地豪门割肉的话，今日的举措简直就是在往各地领袖的脖子上套绞索，可是比起潘托斯那场大会的嘈杂，如今的堂中听众要安静得多，一点都不像是素来傲慢的狮子，如此看来，我的权势该更让人心惊胆战了。
不过，我知道，这只是现在而已，我手指敲打着腮帮，冷眼扫视场下垂目不语的人等。
反对我的招数，只怕就在他们脑海里酝酿，就在眼前的这些表面恭敬的脸蛋之后，不知道会盘算着什么奇招诡计。
我向后靠上椅背，心里并无压力，无妨，有什么都放马过来吧。
我爱权力，但是我不是权力的奴隶，因此我不想一直当君主。毕竟我是人类之神而非君主之神，我有很多人生等着去领悟，直觉告诉我这是在我崭新道路上必行的举措，如果作为人类的神灵有所必要的话，就连君主制本身，都可以被我抛弃。
不过，这就太长远了。
反正迟早，我会离开宫廷，把一切留给自己的儿女，那么，在我退位之前，该扫清的渣滓败类，要尽早料理。
公事之后，我打算在出海前将小狮子摩根送给蛤蟆巫姬。
过去，面对来自东方的老巫婆和古老的死灵师，我可能力有未逮，可是现在的我不同了，至少我有了听从她们建议的能力，以及摆布她们未来的水平。
晚宴结束，在兰尼斯港的夜色下，蒙几名剥皮卫队的重装扈从及骑士的保护，我抱着安静乖巧的摩根，来到蛤蟆巫姬的小屋，她早已等候在门前。
“您的莅临，是我的荣幸，圣座。”和半年多之前我借莫波的尸鬼之眼所见相比，如今的巫姬不复那诡谲神秘的模样，显得谨慎而恭谨。
而且，我听见她提到了圣座这个词，对这个可能知道点什么的老女人来说，在外人面前，这还真是恰当的称呼。
“热茶和点心，给我的将士，带他们去歇息，”我吩咐道，“再要一个密室，只允许你独个靠近。”
“自当如此，圣座。”她尊敬而语。
安顿好人马之后，我抱着小狮子再度和她来到她的会客厅，无数根蜡烛，重重的纱帐，混合着花卉、草药和香料的烟雾——没等我开口，蛤蟆巫姬就自觉地将这迷魂熏香给熄灭了。
我对此不抱一词，漠然走进会客厅内那个装满瓶瓶罐罐的屋子，我们全都坐下，我谢绝了热茶，打量着这个或许几百年都不曾变化的地方：
“你曾经提示我关于这头小狮子的信息，”我抚摸着摩根说道，“而这小畜生，说出了布林登·河文的名字。”
“看来，绿先知最终失败了，您成为了世界的主人，圣座。”蛤蟆巫姬道。
世界的主人，当初我附身莫波拜访这老婆娘时，她也是这么说的。
我没直接回答她的这句恭维，“我还记得，你第一件事，提到的是死灵术，更死换生之术。”
“您真聪明，”她赞叹道，“是的，这是一个暗示，死灵术自然和死亡有关，而死亡，才是您背后的主人，这只小狮子真正的主宰，所有的死灵师都逃不过死亡，死而复生的奇迹尤其如是。”
死亡，或者更具体一点，千面之神。
死灵术当然和祂直接相关，这世上死灵师如此之少，每一个都举足轻重，小狮子身上那个数千年的鬼魂尤其如是，单它一个，能耐可能就抵得上黑白之院一群。
在当初莫波和蛤蟆巫姬见面的时候，她其实早已经瞥见了我背后的死神，当然，这一点不难，死亡无所不在，而我偏偏是死而复生的人，没有拉赫洛红袍僧施展魔法却还能复生的那种。
万物的死而复生，大都有神灵的干预，就连异鬼也不例外，唯独我，是没有神灵作祟而活过来的。
现在想来，简直神迹。
死灵术更是，从死灵术中派生出来的血魔法，可比死灵术常见多了。
所以，蛤蟆巫姬向我提了无数遍死亡，包括瘟疫中的一车车尸体，以及小狮子的疑点，甚至还提到了我们都是瞎子这样的比喻，除了没有直接道出真相之外，她的话里话外几乎处处都是暗示。
当然，她的不直接，也让当时的我猜偏了路线，跑去想冰与火的预言。不过我理解她，她只是个预言师，活了很久很怕死那种，明哲保身，是她的优先选项，她也只是个预言师，当日和莫波交谈时只是略有怀疑，故而委婉提醒，她哪里敢对神明的算盘言之凿凿。
“我依旧是那个请求，圣座，”她谦卑地说道，“作为我帮助您铲除攸伦·葛雷乔伊的代价，我希望您保证我后代将会一直繁衍，并且越来越壮大。”
这确实是她当日的原话。
“可以，”我回答的干脆，“不过哪怕对人类之神来说，永远护佑一个老女人的血脉其实也很麻烦，我甚至怀疑当我的子孙后代繁衍到了几百年之后，我还会不会对他们感半点兴趣。所以，为了保证这一点，作为一个永存之族的使命，我需要你们——”我交出小狮子，“永远看守这个游魂，它是死亡的棋子，我杀不死它，”或者说杀了还会复生，“既然你想要永续，那么，这就是你们的任务了。”
“这可不是轻松的任务。”蛤蟆巫姬端详着摩根，“和它为伍，我恐怕我的子孙会慢慢变成它的傀儡——”
“并且一直存在。”我接了她的话，“如果他们快要灭亡，我会知道的。”
老女人点了点头，眼神提醒我：这可能会成为对付您的陷阱。
一个让我必须遵守的诺言，当然可能会被我的对手利用，我知道。
但是，我就需要给自己制造一些弱点，好让敌人误以为有机可趁。
在我们眼神交流时，小狮子摩根依旧悄然无息，我摸着它毛茸茸的脑瓜，笑了笑。我知道，死亡有死亡的安排，死灵师则有自己的意志，任何一个小棋子，都会想按照自己的想法走。
我拭目以待。
“还有什么事吗，圣座？”蛤蟆巫姬问道。
“你对现在的我知道多少？”我开门见山。
这很重要。
某种意义上说，我对自己很不了解，就好像一个婴儿无法理解自己的器官是怎么长的一样。我能复活尸鬼和异鬼，变出冰铸的武器，不过那都是很粗浅的魔法，如果说我这个初生的神灵是婴儿的话，那么这些在凡人看来十分了不起的伟力，其实不过和婴儿伸伸腿抓抓手差不多。
要知道，别的神做的事可更了不起，长夜就不说了，还有天上掉下来一颗行星让魔法复苏，或者灭掉黎明上国，以及让十四座火山喷发，灭掉瓦雷利亚之类的事迹。
“我眼中的您？”她小心试探着问。
“是的。”我回答的简洁。
“强大。”她给了我一个断言。
“我需要一些有用的话，不是这种形容词。”
“像一个黑洞，我看不透你的命运，但是我能看清你，如此复杂，能够存在无数个岁月，您已经不会死了。”她说，语气里带着羡慕，她能说出这话不奇怪，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婆，还能关注别的什么吗？当然不能，快死的她，最关注的，自然是寿命。
这是背叛死亡让我得到的奖赏，还是吞噬寒神？我不禁想。
第一个好处，几乎是不死之身，某种意义上说，我大概成了阿黛菈那样的存在，估计被杀了还是会死，但是，很难。
想想我杀她的过程，就这么一个弱鸡小丫头，我连发现都发现不了。
而且阿黛菈不曾逃离过死亡，也不曾自命人类之神，她只是一个容器。
不过，这不是我想要的。
“这么问吧，我是神吗？”我问出了自己早有的疑惑。
“我没法理解神灵，”她摇着头，“我能理解的，只有我看到的，和我经历的，如果你想要知道你是不是神灵，圣座——”
“那你为什么叫我圣座？”我抓住这个词不放。
“因为您已经超凡脱俗。”她只是说道。
好吧。
现在我的情况，已经超越了凡人的认知，就连蛤蟆巫姬都没法给一个答案，或许我该去一次亚夏，神灵拉赫洛乃是光之王，影之主，除了梅丽珊卓之外，我还没怎么接触过影子那一部分，而我影子里，可是藏着一个怪物的，哪怕是现在的我，也没法明了这只怪物究竟是什么。
我只能猜测，在最后一刻的那个幻境里，我和寒神角力，千面之神乃是借由我的死灵术到来，黑山羊或者撒拉则是凭着血脉，拉赫洛是凭着火焰，可是似乎出现了月女，月女
只有自己去追寻真相了。
作为，人类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