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看书】提醒书友谨记:本站网址: www.43kanshu.com 一秒记住、永不丢失!
“这些名字……”
殷济恒的目光在纸上梭巡一遍,便已看明:“这些官员都来过这如意坊?”
“不。”
顾青玄道:“不但来过,而且欠下的赌债累累,以左司丞荀高阳为首,其中不乏有与卢家关系紧密之人,比如现户部尚书黄正廷,他虽不是常客,但也在这如意坊的账本上有名。”
殷济恒笑道:“嗯,顾贤弟好生厉害,到这不久便把这些名字都摸清了。好!如今证据已足,老夫不日便可安排御史开始起笔弹劾……”
顾青玄附和道:“顾某正是此意,我们可以先从荀高阳黄正廷着手,一一铲除卢元植一党,料想他们怎么也没防备我们有这一招……”
他试探性地缓下了语气,看着殷济恒。
在他说后话之前,刚高兴过一阵的殷济恒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神色遽变,有些怨怒道:“糟了……可是,方才过来时,老夫不小心在楼下露了一面,正好被荀高阳等人瞧见了,恐怕已经打草惊蛇,他们有防备,就不好继续取证了……”
顾青玄一听此言,也紧张起来,闷恨地皱起眉,道:“怎么会这样?诶呀,真是……真是……恐怕他们真的是有防备了……那大夫,我们只能暂且隐忍了,此时出手他们必然知道是大夫要对付他们,一举除尽了还好,要是除不尽,恐怕会给大夫你带来隐患啊……不如等等,先让他们放松警惕……我们可想想能不能借别人的手揭发这些人……大夫你觉得如何?”
殷济恒想了想,道:“嗯,顾贤弟所言极是,还是你考虑得仔细。诶,偏偏出了这个状况。”
顾青玄宽解道:“无妨,先稳住他们便是,我们正好利用这段时间取证。嗯,我想了一下,目前江兄到手的这个账本只是他们参赌欠债的一小部分证据,就算拿这个举发,他们也只会被治以小罪而已,而荀高阳所欠的绝对不止这些,还得想办法从如意坊原主那拿到他们画押的欠据才稳当……”
听了他的分析,殷济恒深以为然,同意了,两人又商议了如何如何,方才停歇,后来殷济恒先离开了。
江河川不知从何处进了房内,跟顾青玄直面,两人还没说话,只目光相接一瞬,就同时肆无忌惮地笑了出来。
顾青玄捋捋短须,道:“方才他说的河川老兄你都听到了?”
江河川只笑着点头。他继续喟叹道:“诶,这人啊,就是容易得意忘形,聪明人一旦被眼前利益冲昏了头,可比普通人还糊涂。哼,他竟然逮着这么一点事儿就想下手了,是太急还是太贪啊?要是靠着检举官员赌博就能拔掉卢家的爪牙,我等何苦费心经营这如意坊,岂不早就事成了?十几年的心血,就为了撤几个官?”
江河川道:“诶,也不怪他,其实都怪老弟你。”
顾青玄疑惑:“怎么他蠢还怪起我来了?”
江河川点头,轻拍了他一下,笑道:“不是他蠢,是老弟你太能谋划了,两面摆迷魂阵,这场局又是思谋已久,他如何能招架?你呀,就是欺负厚道人,不,至少是比你厚道的人,哈哈……”
“那在暗中经营这如意坊,还捏造出一个‘如意坊原主’的老兄你,是不是也很不厚道?”他玩笑道。
江河川不停摇头:“不不不!我只是生意人,眼馋人家如意酒楼赚钱,就抄人家的名字开了个赌坊而已,哦,这还是你给出的主意呢。说到底,这赌坊也不在我名下啊,那房契官证上写的可是姜谷的名字……”
顾青玄伸手搭上老友的肩,挑挑眉头,道:“嗯,顾某掐指一算,这姜谷遭了大祸了,而且后来遭遇会更不妙啊……”
“这是什么意思?”江河川问。
顾青玄一旋身,在案后落座,伸出一根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账本,像在讲述真实发生过的故事一般,悠然道:“姜谷,如意坊原主,经营赌坊多年,因惹上权贵仇家不得不逃离长安,仓促将生意转手他人,携带与官员相关的字据逃之夭夭,在路上遭人追杀,死了,而那些欠据下落不明。这是我们讲给殷大夫听的故事。”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姜谷,如意坊现任掌柜,背后老板实乃御史大夫殷济恒,背着殷大夫借贷与他人,却导致亏损惨重,不敢上告,只能请求欠债的官员们还钱,以暂时补上亏损,可是那些官员们也一时无法凑出那么多银子,他只能另外想招啊,就提议那些官员先出一部分银两,立下字据,让他拿着再去放贷,以放贷收回的银子抵债,并帮他们取得暴利。这是老兄你要讲给荀高阳黄正廷他们听的故事。”
江河川入神地听着,听他说完之后,愣了愣,才笑出声来:“以御史大夫的露面安他们的心,又以暴利诱之,引他们挂名,加上这几位正在为国库亏空的事头疼……反正我是明白了,赌博之罪比不过放贷之罪,放贷之罪又抵不过……哈哈,青玄老弟你好狠的心啊,这是要诛荀黄等人的九族啊……”
“不止于此。”顾青玄抬手斟茶,掩袖将温热的香茶一饮而尽。
“不止于此?”
他放下茶杯,晃过目中凛然之色,看向江河川,面色平和,道:“是的,这样的话河川老兄你也能挣许多钱啊,反正是以假名开的赌坊,到时候卷钱一走,老兄你不是早看中隔壁的罗红阁了吗?到时候一并买下,保你生意做得更大,赢利更多。”
“什么叫我看上罗红阁了?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被弦歌晓得了指不定怎么想她父亲……”江河川窃喜,嘟囔了几句。
顾青玄笑问:“那到底有没有看上嘛?”
江河川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道:“不是看上了,而是……已经让人在跟那边谈了……”
顾青玄噗嗤笑出来,忍俊不禁:“河川老兄真生意人也!诶,是让谁在谈?”
江河川道:“我不便出面,是让郁生去谈的。”
“郁生啊?”顾青玄若有思量,赞赏地点点头:“嗯,这小子是跟着你长大的,的确学了不少本事,看把这如意坊打理得多好,的确是做生意的好手,对了,他不怎么去江月楼的吧?”
“是的,他是不怎去江月楼的,毕竟不能让人知道江月楼与如意坊有关系,只好委屈他在外帮我打理这些生意。这小子在做生意上很有主意,头脑又机灵得很,刚才让他配合做戏,他装小厮装得可像了……”回想着刚才他在殷济恒面前打郁生那几下,一开始还真有些下不去手。
“哦?”顾青玄道:“那这次就让郁生出面跟荀黄等人谈吧,你还是不要出面。”
“郁生……郁生……”江河川沉吟了一会儿,之后点头道:“也好,就让他去与他们斡旋吧。”
寒冬已至,风起,雪飘。
江月楼内,三楼的雅室中添了新铸的暖炉,毛毡铺地,座上铺了色泽鲜明的绒毛坐垫,铜壶盛着状元红在殷殷炭火上烘出了香气,令人迷醉的芬芳沁入鼻息。
天寒,而这里不寒,在座几位年轻公子都卸下了裘袍,披着锦缎外袍,或坐或躺,斛筹交错,吟吟停停,笑语不息,笔走龙蛇,落在地上的白纸墨迹未干。
她系着白色披风,银色的交叠云纹,狐毛滚边,直拖到地,长身玉立,缓步走向窗前,伸手拔掉窗枭,寒风随即卷着白雪扑面而来。
屋内的人直叫冷,而她只是笑望窗外被大雪覆盖的锦绣长安城,接了几片雪花,回过身去,轻轻一吹,手一扬,白色的飞花还未落到温热的毛毡上便消融不见。
她笑看屋内人,提音粗声平和道:“是你们说要吟雪作诗的,怎么又怕起冷来了?落雪是好看,但怎么吟诵怎么喜欢,雪都是冷的……”
一个公子朗朗笑道:“姜贤弟就饶了我们吧,今日来找贤弟吟诗以沾沾贤弟的才情,可不要挖苦我们不受寒。”
她摇头笑笑,关上窗,拎起铜壶把手,去给他们添酒,笑道:“你们呀,吟诗是差了点,喝酒倒是在行的,尽点这最贵的状元红,饶的是你们阔绰。”
另一人道:“哪阔绰?不是想借贤弟的面子给便宜些嘛。”他们都笑了起来。
她斟酒,道:“我只不过江月楼一小厮,哪来的面子?你们指望错人了。”
后面一个人酒至微酣,拍桌笑道:“姜贤弟这面子可大了去了!诸位都听说了吧?那相国府的小姐可是天天往这江月楼跑,对我们的姜贤弟甚是殷勤啊!我等还苦苦巴望着考试中举,可我们姜贤弟没准就能入赘相府平步青云了!当相国的乘龙快婿,这面子大得没边了!”
他们全起哄笑了起来,江弦歌心中汗颜,故作脸色,将一盏酒噔地放到那人面前,嘟囔道:“我只当你们是嫉妒。”
那人调笑得更欢,一边醉醺醺地笑着,一边伸手要碰她的脸,“是啊,我等当然嫉妒,只怪自己生得没有姜贤弟这样美,能引相府小姐倾心!”
江弦歌打开他的手,不与他们计较,斟过一轮,酒壶空了,她出去传酒。
一出去却见一个侍者在门口六神无主地打转,看到她出来了,才松口气道:“姜公子,快上楼吧,卢小姐在四楼漱玉斋里等你。”
她没法,犹豫了一下,把铜壶交给了侍者,提着衣摆,快步上楼去了。
漱玉斋的门是开着的,一到门前,她便感受到一阵寒意,寒风穿门而过。
想来不应该,楼上的布置向来比下面精致舒适很多,这漱玉斋又是专门用来招待贵客的,没理由会冷成这样。
她抬眼梭巡,望见屋内正对门的一扇窗大开着,寒风就是从那里吹进来,带着纷飞的雪花,在屋内飘扬飞舞,扑向人的面孔。
房屋正中央,一方坐案直对门户,江弦歌看到那道身影面窗而坐,身上披着带有毡帽的月牙黄锦缎狐裘披风,却依旧显得得双肩削瘦背影单薄,身后垂在锦缎衣衫上的如瀑黑发几丝几缕随着白雪飘飞。
她的背影始终挺直,披风垂地如雀尾,带着与生俱来的倔强与骄傲,还有孤单,就这样迎雪而坐,静默无声。
江弦歌敲了敲门框,“卢小姐。”
听到这声音,她立即回过头来,双眸中有晶亮的光点,前额的青丝中抖落几片白雪,微提的唇角满是盈盈笑意,她看着走过来的“姜贤”,撑着桌沿起身,“姜贤……”
却因为盘腿坐太久了,不觉腿有些麻,起身又过快,竟一时不稳向前倾倒。
江弦歌急忙上前一步去扶她,她直直跌进江弦歌怀里。
卢远思原本冰凉的双颊上立时浮上一阵羞臊的绯红,江弦歌连忙放开她,别过脸,差点露了原声,扯了下嗓子,道:“冒犯了,请小姐见谅。”
卢远思用冰凉的双手捂住发烫的脸颊,结巴道:“没事,没……没什么……姜贤,我等你很久了……”
江弦歌转头看向她,问:“何不让侍者早点通知在下?还让小姐久等……”
她道:“等等没什么的,我是怕误了你的事,你又不是闲人,怕耽搁你,让你觉着我很刁蛮不讲理……”她越说越不好意思,就这样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江弦歌感觉自己心头涌上一阵柔软,这还是那个骄横的卢二小姐吗?那日在顾府前斥责顾清宁的大小姐在她面前怎会如此羞怯柔情?
她顿了顿,故作疏离,问:“卢小姐光临,有何事吩咐在下?”
卢远思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持礼冷淡,反而欣赏这份宠辱不惊,兀自对她献以热情,喜悦地指着窗口,揪着江弦歌的袖口,眉开眼笑道:“姜贤你看!这雪花可美?我最爱长安下雪了,我来找你是想你陪我赏雪。”
说着她又觉得自己的语气近乎是习惯性的命令,连忙语音一转,小心翼翼地看着江弦歌,补上一句:“我是说,如果你有空……可不可以陪我一会儿?可不可以?”她轻轻晃着江弦歌的袖摆,恳求道:“就一会儿……或者我可以等你招待完别的客人……”
江弦歌随手为她掸去发丝上的白雪,温和笑道:“可以,当然可以,你就是姜贤最重要的客人,何须等待?在下随时待命。”
卢远思抿唇一笑,羞怯又喜悦地埋下头,拉江弦歌坐到她对面,关了门,两人谁都没有提及要关窗,就这样一道迎风坐着,任白雪簌簌而下,好似身处最雅致的园林,什么也不用做,也不会有人打扰,天地间,只有这两人,还有飘飞的白雪。
江弦歌真的在看雪,卢远思在看她。
江弦歌感觉到她的目光,转过头,她却立即低下头,一手仍是撑着下颚,一手摆弄茶具,作倒茶的样子。
她偷偷抬了下眼,看江弦歌正凝视自己,她连斟茶的手都颤了起来,只好说话掩盖难堪,道:“我,我听说……这江月楼有一位小姐长得极美……听说是江掌柜的女儿……被人称赞为长安第一美人……是不是有这个人啊?姜贤?”
江弦歌听闻此言,反而避开了她的目光,犹疑道:“嗯……是有的,是掌柜的女儿,江家小姐……不错的……”
卢远思见她神色有些不对,就以为有什么,连忙问:“你认识她?她真的那么美吗?”
“认识,认识,也还好吧,传言毕竟都很夸张……”
她双眼一瞪,莫名地急了起来,攥着江弦歌的衣角,道:“可是你却真的是很好看,她要是喜欢你怎么办?”
江弦歌看着她天真的吃醋模样,哽了一下,又忍不住笑了出来,摇头道:“不会,不会……”
她追问:“你怎么知道不会?我听说她都二十了却还未出阁,这必然有隐情。”
江弦歌低头摆弄茶杯,微阖的美目中,清冷的目光无处停歇,最终停留在杯中温热而透彻的茶水上,启唇,听不出心绪,“她……心里有人了,而那却是个不可能的人,所以,她只能等,一直等……不会喜欢上别人……”
卢远思安静下来,有些失神,手指依旧紧攥着她的衣角,还是不放心,问:“你真的不会喜欢上她吗?”
“不会。”
她更加用力地攥着那一角,仿佛倾注了今生所有的勇气,赌掉了今生所有的运气。
“那你会喜欢我吗?”
支持:43看书,请把本站分享给你们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