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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宗闻言一愕,紧皱着眉坚决地拒绝:“不!”
这反映是在叶初雪意料之中的,她倒是也不急,只是微微撑起上身,目不转睛地瞧着他。
平宗捂住她的眼睛,将她按回去躺下,说道:“你那些道理都是道理,只是世间之事,若只是以常理去论,那也就只能墨守成规,和光同尘而已。譬如若以常理论,你在南朝就应该已经死了,若不是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韪枉法将你救出来,哪里还有你今日所要守护的幸运与幸福?而你当时一无所有,只身一人,若真是以一个寡妇嫁了托庇于某人,未尝不是最好的选择,你却是如何做的?”
叶初雪心头微微一动,抿住嘴不肯说话。
平宗继续道:“你说熙帝的美人因宠获罪,什么家世时局都在其次,关键有一点就是熙帝会在群臣压力之下以她来换取一时朝堂安稳,而我不会。”
叶初雪一惊,推开他的手瞪住他:“你疯了?”
平宗看着她笃定地一笑,“我若是个知难而退的人,当年不知在战场上会死过多少回,失去了龙城也不可能东山再起。旁人只道你害我失去龙城,却不知道你为了助我夺回龙城做了多少事。叶初雪,这些事情旁人不知道,可是我知道,我不会因为旁人对你的偏激之见,就不敢对你好。”
叶初雪想反驳,刚一张口就被他捂住了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叶初雪,你固然是这天下最聪明的女人,你能看到这世上绝大多数人看不到的危机,你能站在别人都无法企及的高度去考虑,但你忘了一件事,”他凑到她耳边,故意带着撩拨的意味说:“我是和你并肩而立的那个人。并肩而立这四个字,不止是让你成为我的皇后,更是因为你能看到的危机,我能解决。”
叶初雪将他的手拉下来握在手间,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平宗想了想,笑道:“你说的不错,我的确不该离龙城太久。毕竟我要守住这江山,你所做的一切才有意义。明日我就会龙城,你跟我一起走。”
叶初雪惊讶地张了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副神情却让平宗十分满意:“这就对了,早就说过,该我操心的事情我来操心,你眼下首要的任务就是养好身体。我知道你这段日子损耗太过,你是不是又每天都不睡觉?我平白告诉你,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跟你分开,哪怕一天也不成。所以明日我带你一起回龙城,你最好现在就好好地睡觉,明天好有力气跟我一起上路。”
他说话的声音轻柔,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叶初雪知道他口中说的是回龙城这件事情,实际上话外更多的却是他们关于皇后之位的讨论。
他并没有告诉她打算如何解决这矛盾,然而那笃定而不容置疑的态度却令她之前千回百转的煎熬蓦地消散了不少。也许他能做到,也许如他所说,他不是熙帝,她也不是顾美人,也许他们的前路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
她在他的安抚下重回梦乡,梦中他的话语始终萦绕不散,叶初雪想,不管今后的下场是什么,至少如今有他这话,知道他不会面对艰难的未来却步,知道他愿意为了她而去努力,于她来说便已经足够。
她以为自己能够安心将一切交给他去处理。然而却又总觉得什么地方似乎被忽视了,一切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完美。
叶初雪在梦中回到了阿斡尔草原。耀眼阳光下,风吹草低,牛羊成群,河水蜿蜒,炊烟袅袅。她在梦中奇怪,为何当一切苦难告一段落的时候,梦见的却是这个地方。一片浮云飘过,遮挡住阳光,在大地上投下巨大的阴影。她忍不住举头望去,想要看清那片乌云的形状,却不知何处响起了喧闹声。
有人将她摇醒,在她耳边催促道:“娘娘起身吧,陛下说今日要早些动身呢。”
她强忍着困倦睁开眼,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只见两个少女立在榻边,见她醒转俱都欢喜起来,连忙齐齐行礼。
其中一个有着圆圆眼睛的少女说:“我叫小初,她叫小雪,是陛下遣我们二人来服侍娘娘的。”
叶初雪要愣了一会儿,才渐渐从梦境中摆脱出来,想起之前平宗的话,问道:“是要回龙城了吗?”
“是呢!”小雪笑起来颊边有两个酒窝,说起话来又轻又快,“陛下亲自带人连夜准备,总算赶在天亮前全都收拾好了,他眼下脱不开身,就命我们二人来伺候娘娘起身更衣。”
叶初雪坐在榻边阖目休息了片刻才能找到力气让她们端进水盆巾栉来帮助自己漱洗更衣。她产后不久,行动仍有些迟缓吃力。小初和小雪二人一边帮她收拾,一边不由自主地对视一眼,各自噤声,不肯说什么。
叶初雪却看见了她们的眼神,缓缓问道:“你们是觉得我这样的身子不该急于上路?”
小初到底性情直爽些,见她问,不暇思索脱口道:“我在家时,家中嫂嫂生产后要在屋中静养一个月方能下地行动。阿娘说产妇最忌风寒,即便是夏天也要紧闭门窗不让有一丝凉风渗入,否则产妇只怕要落下病根,到了晚年方知厉害。如今正是严冬,外面北风吹得那样厉害,陛下却急着让娘娘回龙城去,这也太……”
“小初!”小雪谨慎,在她说出臧否之言前断然喝住,低声斥责:“你一个小娘子懂得什么,不要乱说。”
“不妨事。”叶初雪微微一笑,拦住小雪,“小初也是为了我好。”她此时精神好了些,又仔细打量两个女孩子,见小初身材娇小苗条,皮肤白皙细嫩,显然是个南方佳丽,而小雪矫健健美,眉目舒朗,令人见之生喜,知道定然是北国胭脂,于是笑着问道:“你们俩的名字是陛下起的?”
她们二人料不到会被问起名字的事儿,彼此对视一眼,目光中带着诧异,又一起看向叶初雪,同声问道:“娘娘怎么知道的?奴婢们昨日被普貂珰选送过来,陛下一早见过我们二人,盘问了几句,只是嫌以前的名字不好,给我们改了这样的名字。”
叶初雪莞尔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两个婢女的名字分明从她的名字中化出来,又专门一南一北地挑选出来这样两个人来,平宗的用意简直不言自明,他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他对叶初雪的宠爱,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即便是两个侍女也是他精心挑选的;也明白借此向宫中诸人表示,叶初雪身边一切的人和事都是他亲自过问的大事,任何人都不得对她有所怠慢和疏懒。
其实以叶初雪的手段和本事,当年既然能控制南朝宫廷,如今要想在平宗的后宫中立威也不是什么难事。但他不肯将这些事情假手给她,而是要将所有有可能针对她的不满都转移到自己身上去。
叶初雪不禁苦笑,知道是自己之前一番话提醒了平宗,让他更加坚定了在她身前为她遮风挡雨的决心。然而平宗纵然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在朝堂中无往不利,却到底对女人们缺乏了解,他越是这样做,只怕就越是令她难以在后宫之中展开局面。
但叶初雪并不是个怨天尤人的女人。既然所有的话都说透了,平宗还是不肯妥协,既然这后位不管她愿不愿意都会属于她,那她就只有打醒精神应对,绝没有让他都做到了这个份儿上自己却一味推让,令他陷入左右为难境地的道理。
叶初雪想明白了这些关节,也就不再迟疑,令小初为她梳头,小雪为她调胭脂,剪花钿。既然不可避免要成为后宫公敌,那么至少不能在旁人眼中露出颓相来。
这是自阿斡尔草原那个婚礼之夜后,叶初雪第一次认真梳妆。也是自她从昭明城中逃出后,第一次盛装打扮。即使身形还没有恢复,精神仍然萎靡,但她不能辜负他的一片苦心。
小初小雪都是第一次见到她的银发,一面为她梳妆,一面好奇地打量。小初简直被那银缎一样的光泽迷住,目不转睛不忍释手,若不是小雪暗地里掐她,怕是到正午时分也梳不好头。
镜中之人在胭脂的点染下渐渐现出逼人的神采。一朵红莲在她的额间盛放,两点面靥装点得她面容益发精致玲珑。叶初雪从平宗送来的首饰中,选了一顶镶嵌七宝珠莲花金冠,缀以九旒宝石璎珞,用七支金钗稳稳地固定在发髻上。
又有人送来各种貂裘狐氅,小雪接了进来先放在碳笼上暖热了才一条一条地给叶初雪裹在身上,口中说道:“陛下特特嘱咐不能让娘娘受凉,肚子尤其要保暖。还有头,也是千万要保暖的。”
叶初雪看着华贵的锦裘风帽,忍不住好笑:“从门口到车子跟前才几步路,这样折腾一番弄出汗了倒更容易着凉。”
一时又有内官进来禀告,说是翟车已经在门外等候,因这别业门小进不来,陛下让拆了大门抬进来。叶初雪唬得连忙摆手:“罢了,这样劳民伤财,终究这笔账是要算在我的头上的。还是我自己出去吧。”
内官不敢答应,跑出去回报,一时回转,笑道:“陛下猜到娘娘定然不肯拆人家的门,已经让人用棉幛遮住四围,不叫风漏进来,让娘娘乘步辇出门。”
这宅院不大,从叶初雪所在房间到门外翟车不过百十来步的距离,这番作态早就惹得她不耐烦,听内官如此说,便连忙让小初小雪一左一右搀扶住她出门。
步辇在外间等着,怕有寒气正在用一个铜壶装满了滚水为她暖座垫。
屋外果如内官所禀,靛蓝色的棉幛从屋门口一路延到大门外的翟车前。叶初雪被严严实实裹起来,飞快地送到翟车里。
车中笼着碳笼,平宗怕她呛也一律用了上好的银丝细碳,将车厢煨得暖意逼人。最让她高兴的是车中居然还有一个矮几,矮几上温着一小壶酒。叶初雪进车的时候已经头上微微冒汗,此时见了酒高兴得脱掉风帽正要去抓酒杯,忽听有人在外面笑道:“这酒是给你暖身子的,少喝一口,不要多了。”
叶初雪掀开窗帘要往外看,才翻起一个角就被人从外面按住,平宗在外面笑道:“我就在车旁陪着你,咱们慢慢走,也不着急,我陪你说话,你要累了就在车上睡吧。想要什么直接跟我说。”
“这我怎么敢!”叶初雪喝下一口酒,只觉一股暖流从脚底一直窜上了头顶,浑身上下烫贴得没有一处不妥当,说话时的语气也就悠然从容了起来:“你贵为一国之君,我哪里敢指使你。”
他突然敲了敲车壁,在窗外道:“叶初雪,为了我的执念让你受这一回苦,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过了一会儿待乳母带着阿戊也上了后面的一辆车,平宗护领着自己的妻儿出发离开了燕州。
当车队从燕然山脚下穿过的时候,山上突然传来群狼的嗥叫。起初只是一两只,渐渐地,狼嗥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彼此呼应,如同千万条河流汇聚在一起,声势惊人,震得树梢上积雪簌簌落下,震得车队马匹不安地躁动。
平宗隔着窗帘对叶初雪说:“你听见了吗?这是小白在向你告别呢,它如今已经是狼王之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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