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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十,平宗带着妻儿返回了龙城。
为了进城那一刻,他在前一日并不急于进城,而是在城外五里处扎营,歇息了一晚后,第二日趁着四面城门大开,全城百姓离家出城的时间,才堂皇地率领车队扈从来到城外。
前一日平衍便已经得到了消息,一早带着诸部首领和三品以上官员到城外相迎,一时间旌节伞盖云集,皇室的龙旗,八部旗帜更是林立招展,远远看见平宗的队伍过来,平衍便下令奏响鼓乐。他刻意命太常寺奏国乐,黄钟大吕,威风堂堂,引得龙城百姓无不驻足围观,就算被禁军阻拦驱赶也不愿意离去。
这副阵仗看在平宗眼中,心中明镜一般清楚,于是叫停了车队,命人牵过叶初雪的坐骑来到翟车前。
叶初雪在车中就已经听见了外面喧天的鼓乐,见平宗掀开车帘探进头来,两人相顾骇笑,她问:“是秦王?”
平宗倒也不答话,一纵身跃进车里,在她身畔坐下,上下将她仔细打量了一遍才笑道:“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你记得叫他阿沃,或者七郎,叫秦王多生分。”
叶初雪低头微笑不语,头上金冠璎珞垂下来,在颊边微微晃动,益发衬得她容颜如玉,竟比以前还要明艳丰润些。平宗捏住她的下巴轻声道:“别动,你这面靥有点儿脱,我帮你重新弄弄。”
叶初雪连忙要挣开:“你哪里会摆弄这些东西,还是我自己来吧。”
“别动!”平宗凑近她的脸侧,低声制止,气息落在她耳畔生生起了一片栗皮。叶初雪蓦地一颤,终究还是静了下来。
“他这是做哪一桩道场呢?是不是把满朝文武都拉出来恭迎圣驾了?”
“是在埋怨我当初不告而别,出来找你没有通知他一声。”
叶初雪诧异地推开他一点儿,转头瞧着他:“你偷跑出来的?”随即忍不住嗤笑:“难怪把人家气成这样,说又说不得,骂又骂不得,只好这样子来拱你上台了。”
平宗讪笑:“这事儿我理亏,只得由他闹去。我来就是跟你说一声,你别想多了,病根子在我身上。”
翟车中笼着炭盆,四壁都以毛裘覆盖,门窗也都紧闭,温暖如春不说,也不透气,平宗身穿重裘,两人说了这几句话就已经满额的汗水。叶初雪便推着他出去:“你别在这里面闷着了,太热。”
他却不肯放开手,笑道:“你多穿些,一会儿带你见人。”
叶初雪一愣,还没来及细问,平宗就已经转身下了车。一时小初抱着裘氅进来,说:“陛下命奴婢来给娘娘准备一下,说一会儿外面风大,娘娘多保暖。”
叶初雪于是明白平宗这是打算跟平衍把这擂台打到底了。平衍如此大张旗鼓的用意当然不仅仅是对平宗贸然离开龙城的抗议,而更多是对她的一个下马威,所隐含的意思无非是说平宗如今已经是万乘之尊的身份地位,一举一动牵动朝局,她一个女人即便再受宠爱,以后也要谨言慎行,否则要面对的就是整个朝堂。
叶初雪自幼见惯朝堂上的暗流涌动,对这些不言而喻的表态心知肚明,也知道如果平宗若要执意将她带到漩涡中心来,今日这一场便是定鼎之役。她不敢怠慢,让小初帮着自己重新整理了妆容衣饰,待到翟车再次停下来的时候,才刚刚将身上衣物整理完毕。
平衍见平宗车队还有里许时便命禁军执皇室龙旗和贺布部的狼旗上前去迎接。四百名禁军分列两队,列阵道路两侧,目送着平宗骑马当先,率领着车队缓缓走向城门。
平衍双臂拄拐,眼见平宗到了近前下马,便要拜下去:“恭迎陛下圣驾!”
平宗紧走两步,一把将他架住,低声道:“你我兄弟,这些繁文缛节都别提了。”
平衍却不理睬,仍旧板着脸半曲着膝,也不去看他,固执地保持着要下跪的姿势。
平宗只得道:“免礼,不要拜了。”
这是以皇帝的身份命令,平衍等的就是这一刻,于是恭恭敬敬地朗声道:“谢陛下!”
他身后群臣和诸部首领听见这一声便齐齐下拜,山呼万岁。
平宗倒是早有准备,气定神闲负手看着,直到他们都拜完了,抬抬手让众人平身,然后笑着朗声道:“正好众卿今日都在,我便宣布一个好消息……”他冲跟在身边的内官使了个眼色,便有人飞快地跑到翟车旁去掀开车门上垂着的重锦帘帐,由小初和小雪将叶初雪搀扶下来。
平宗过去牵起叶初雪的手,见她金冠步摇,一只金凤口衔鸽蛋一样的珍珠垂在额前,身着青色锦绣深衣襦裙,肩披白狐皮裘氅,立在雪地之上只觉宛如一道从青天深处流落的弧光,明璨庄重,艳光照人却毫不张扬。
平宗将叶初雪带到众人面前,说:“这是朕的结发妻子邬娜,二十日前她在燕州为朕产下第四子。”
众人闻言连忙重新下拜,口中纷纷山呼:“恭喜陛下喜得皇子,陛下万岁,皇子千岁……”呼到半途却又齐齐噎住。
平宗以他们成婚时的丁零名字称呼叶初雪,却又没有说明她的品阶封号,以至于众臣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称呼她才好,彼此面面相觑,见大家各自都不得要领,只得又朝平宗望去。
宗正寺卿平汋正巧就在平宗眼前,于是问道:“陛下,四皇子之母……”
平宗微微一笑,却并不答话,只是朝平衍望去,见他已经面色铁青,知道自己的意图已经十分清楚地传达到了,便不肯得寸进尺,只是说:“邬娜的品衔须得商议后再行册封,眼下不急于一时。本来新皇子要满月后才能出来见人,但朕出狩这一个多月诸卿在京中分担政务也十分辛劳,今日宣布是为了让大家喜气均沾。”他一边说着,招招手,身边内官便又跑去引着乳母将阿戊从车中抱出来送到叶初雪的身边。
叶初雪接过阿戊,在怀中略哄了哄,见这孩子被暖暖地包在襁褓之中,两只眼睛乌溜溜瞪得溜圆,正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眼中看见母亲,立即开心地咧嘴一笑。
她只觉心都快要被这笑容融化了,万般不舍地交还给乳母,让她送到平衍面前去,口中笑道:“让你七叔看看你。”
平衍正因为平宗这接近挑衅一样将叶初雪公然带到众臣面前的举动气得面色铁青,表情绷得紧紧的,看着叶初雪的目光也如这天气一样寒冷彻骨。乳母走到他近前,被他周身的寒意震慑,还离着有两步远,竟然犹疑着不敢上前去。
叶初雪便松开与平宗牵着的手,过去从乳母手中又将儿子抱在怀中,仿佛对平衍冰冷的目光视而不见,来到他面前,笑道:“陛下给孩子起得乳名,叫阿戊。”
平衍冷冷地扫了一眼阿戊。
那孩子躺在母亲怀中,遇见了七叔的目光,咯咯一笑,一只藕节般白嫩的小手不知如何就挣了出来,在半空挥舞了一下。
平衍的目光瞬间如同寒冰遭遇春风,柔软了下来。
叶初雪没有什么带孩子的经验,见阿戊光裸的小胳膊挣脱出来,轻呼了一声,又想去把他的手抓住,又怕抱不住孩子,正不知所措,平衍突然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握住阿戊的手腕。
触手便是软绵如同幼兽绒毛的柔软触感,他冰冷的心微微震动了一下,不禁愣住。
叶初雪飞快地扫了一眼平衍的神情,便立住不动,朝平宗微微摇头,阻止他过来。
平衍正觉这婴儿温软细嫩得不可思议,忽然手指一紧,阿戊居然伸出小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指。
明明只是个初生的婴儿,几乎柔软得一捏破,抓住他的手力气居然不小。平衍此前从未如此接近过婴儿,登时大感神奇,禁不住摇着手指跟他打招呼:“阿戊?你为什么叫阿戊呀?”
平宗过来看着这叔侄二人一大一小彼此瞪视,不禁好笑,对叶初雪解释道:“阿沃怕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孩子,你容他缓缓。”
平衍闻言连忙道:“见过的……”他抬起眼正对上叶初雪似笑非笑的神情,怔了怔,面色转冷,抽回手指转向平宗:“只是从来没有这样被拉住过。原来这么大的孩子就已经是个活物了。”
“瞧你说的这话,在娘胎里就能闹翻天,何尝不是个活物。”平宗哭笑不得。他见平衍和叶初雪相处也还过得去,心中放下一半,便又对前来郊迎的众臣说了几句安抚的话,眼见有几位御史似乎想要开口,便提前堵住他们的话头:“皇子初生未满月,不宜久在风中受寒,我知道你们有话要说,把想说的话写好交中书府递上来,三日之后大朝也可以畅所欲言,今日就算了吧,让皇子母子好好休息可好。”
皇帝既然都已经如此说了,众人再要说什么就是不近人情了。他们也知道,皇帝把为出满月的皇子都拿出来了,自然也就没有了发难的理由,只得彼此对望一眼,暗中已经开始打腹稿考虑如何写表章陈辞了。
叶初雪也受不得寒,待平宗说完,也带着阿戊回到各自车上。城门前只剩下平宗平衍兄弟相对而立,一时间却又谁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终究还是平宗先开口:“阿沃怎么不乘肩舆?这样站着多辛苦……”他一边说着,便伸手要去搀扶,不料平衍却微微侧身躲过他的手,向后退了半步:“不敢劳动陛下。”
平宗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在生气。”
平衍板着脸:“臣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平宗气得笑了,对他的疏离态度并不介意,“你连比我篡位的事儿都敢做!”他说完回头看了一眼叶初雪的翟车,放缓语气:“我当日听你的劝回龙城来收拾局面,可也不能就让她一直流落在外面,她还怀着身孕。”
平衍知道这件事情上平宗最多就是做得过了些,但他们到底还是有君臣之分,人家都已经这样低声下气地解释了,如果自己还是纠缠不放,越过了平宗的容忍底线,两人之间若有了嫌隙,只怕会更加麻烦。
平衍叹了口气,问道:“叶娘子母子一切都好?”
“她……受着伤呢。”平宗说起这话时所带的怒气让平衍吃了一惊。
“怎么……”
“回去细谈。”平宗见叶初雪又从翟车上下来朝这边走过来,便皱起眉头迎过去,握住她的手问:“怎么又出来了?哪里不舒服?”
“想跟你商量一下……”叶初雪朝平衍那边看了一眼,说:“我想请七郎给阿戊做仲父,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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