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都走了。您做手术的时候爸一直在找人,您猜找到谁了?是杨林他爸。杨林您认识吧?我大学同学,他是富二代,他爸就是那个修车连锁老杨汽配的老板,全市二十多家店呢。都谈妥了,他爸一进来,爸这边资金就能周转开。别担心啊。”
周妈眨眨眼,以示听到。
周礼继续,“明天年后第一天上班,他爸说到公司就跟财务谈。杨林那咖啡馆我当时出了一半钱,算我俩合伙。这么一来更简单,我的那份先拿出来补一部分欠款,回头杨林他爸少出点,他们父子本来就一回事。您今天还说什么卖房,哪那么严重。”
蔚莱终于意识到,在周礼沉默的时间里,他一直在构思这个有理有据毫无破绽的谎言。
周爸安慰道,“你就好好养病,别的不要想。”
周妈眨眨眼,继而缓缓闭上。她累了。
安置好父亲,周礼和蔚莱并肩走出医院大门。他们来到旁边一家面馆,临近打烊时间,店里并无其他食客。
面对面坐下,点完餐,蔚莱忽觉筋疲力尽。
这时,周礼哑着嗓子开口,“你上次说的事,我同意。”
蔚莱抬起头。
他目不转睛盯着她,“我同意,离婚。”
39 前路漫长,分开是对彼此的成全
蔚莱有短暂的晕眩感。她揉揉太阳穴,“周礼,这个时候……”
“但我有两个请求,”周礼继续,“第一,我明天找人起草一份离婚协议书,你先看看。第二,越快越好。”
他的意思,要尽快离?
此刻的周礼是认真而平静的,脸上几乎没有表情。蔚莱不甘心,努力在他脸上寻找自己想要的那种情绪,没有,什么都没有,他甚至还看了一眼桌角摆着的酒水单。
得到想要的结果,应该高兴才对,可蔚莱被刺痛了。冷不丁一下,疼痛感从心口迅速蔓延至每一处。她暗自嘲笑自己,太作了。你提出,人家照办,还有什么不满意?
莫名其妙的逞强作祟,她点头,“好。”
老板娘用托盘端两碗面过来,她分置在两人面前,带着过来人特有的宽厚,“有什么话好好说,日子嘛,总要过的。”
“谢谢,您忙吧。”周礼是客气的送客语调。
老板娘欲言欲止,拿上托盘去后厨回避。
“妈这边……”蔚莱话说一半,看周礼的意思,根本不想等。
“你不说我不说,妈不会知道。”他递过筷子,“吃吧。”
就像当初吃着面一拍即合讨论婚事,现在的他们心平气和达成分手协议。
医院没有空床,两人只得回家去住。夜里蔚莱醒了,月光顺着窗帘缝隙闪进房间,留下一抹弱不禁风的柔和。她盯着那缕微光发了会呆,翻过身发现旁边无人。枕头仍以打横姿态摆放,她睡觉不老实,每每周礼早起便会将自己的枕头这样侧过来。按量手机屏幕,凌晨三点。
不会做傻事吧。这样的念头燃起又熄灭,她从不怀疑周礼的责任感——尽管那份责任感对她来说有失公平,父母此刻最需要陪伴,他绝不会不管不顾。
以为自己不了解他,可总有某些细碎在时间的罅隙中不请自来,提醒着经由过往日日夜夜所累积的深厚体会。
蔚莱蹑手蹑脚下床,光脚沾地一阵冰凉。她轻轻拉开房门,对面客房没有开灯,门虚掩。
显示器屏幕亮着,周礼坐在桌前一手按住额头,另一只手正奋笔疾书。像是毫无头绪,他焦躁地扔下笔,叹气,埋头趴在桌上。
是想起周妈了吗?
曾经住在这间房里的,笑语吟吟的那个妇人。
蔚莱想说些安慰的话,踌躇一刻没有上前。他需要时间自己慢慢消化,况且以现在的身份,她不知该用何种方式何种态度去给出安慰。
这副面孔已然刻到心里了,必须要将印记磨平啊,即便跳动的那颗心会千疮百孔。
她转身回房间。不要后悔,不要回头看。她咬紧下唇告诉自己。
第二天一早,两人默契地都未提及昨夜插曲,若无其事说些请假话题一同赶去医院。周妈状态较昨日好很多,赵医生查房问话,点头摇头动作都清晰不少,赵医生嘱咐些注意排泄排尿等生理需求的事项离开。床头柜上周爸手机是静音状态,蔚莱见屏幕接连闪烁电话不停进便拿起递给周爸。他扫过一眼默不作声揣进裤子口袋。年后第一个工作日琐碎加倍,这间病房里的人却无暇再顾及其他。
临近中午周礼离开一会,周妈就在这时开始反常。先是呜咽,蔚莱见她涨红脸伸手要拔呼吸机,凑过去的当下被对方胡乱摆动的手戳到眼睛,她忍着痛大声叫护士,与此同时和周爸一人一边按住病床上的人。周妈狠狠挣扎,呜咽声好似自胸腔吼出的绝望,力量大到难以想象。父女俩边按边叫,周礼和医护人员一起赶到,众人合力制服住周妈,医生将镇定剂推入血管。
很快,挣扎的力量消失,周妈进入睡眠状态。
无需他人解释,他们知道,她是因为痛苦,痛苦到难以自已。
蔚莱捂住眼睛去洗手间冲水,刚才那下太突然,她有些犯懵。水龙头发出流淌的声响,液体缓缓划过肌肤,她恍然懂了。
快步走到床边,手伸到周妈身上,被褥一片潮湿。
周爸懂了,周礼也懂了。
对周妈那样一生都在追求精致的人来说,无法自理的羞耻感比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