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在gān什么?
少年对自己的行为颇为不齿。
李诏眼底的暖流渐渐酸涩起来,她根本做不到梦里那般毫无畏惧地表露心迹。而心间的土却时常被这个好似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松动。
一刹的惊心动魄后,一路的辰光以沉默替代,她不知该用什么面目去面对这个少年,再没有看元望琛一眼,紧紧抱着酒坛,到了李府便径直下了车。
少年也没相送,就眼睁睁看着她默不作声地离开。
心间却顷刻滋生了幽谧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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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还是要照常消磨。上了元望琛的马车好似就能将宫里的不愉快抛之脑后,回了府好似就能忘记车上意外种种。
李诏拿了点水喂了放养在她庭院鸭子肥囡,看它埋头苦饮的那副样子,仍不住撸了撸鸭背上的羽毛,捏了捏鸭嘴,换得了一些好心情。直到婧娴催着李诏洗手吃药,她才离开了那棵桂树下面。
今日我上街,见不少人蒙了面纱遮住口鼻。想起通州爆发疫症那阵子,亦是人人自危的模样。”婧娴亦掏出几块做好的纱布帕子,递给了李诏。
她看了一眼,将管中弦配的药分了几口喝下:宫里不是才放松了警惕么?怎么坊间又开始了?是又有人死了吗?”
奴婢听了几嘴,有人说这疫症的根源是老鼠,却也非同一般,是高丽松鼠同家鼠生出的幼崽传染到人身上来的。”婧娴皱了眉,去拿药的时候药房里都是排队哄抢毒鼠药的。”
像是耸人听闻。”李诏又喝了另一碗按孙太医方子熬的药。
婧娴瞧她喝完:您方才不还是拿了一坛屠苏酒么?存起来到正月喝了,还是打算近日尝尝敌一敌病害?”
李诏倏忽一笑:嗯,”有些羞赧,先……藏着吧。”
她哪里会舍得喝下。
第四十四章 会意???别哭。”
倘若再忆童稚时,元望琛自觉幼年不知人间世,是颇得其乐。
光脚摸鱼,徒手上树,枝条画沙,以及与某人较量,比一比谁能先解开那九连环。
合着这这欢笑是李诏给的,这哭闹亦是李诏造的?”后来一日顾鞘知晓了这些往事,瞧着苦闷少年道。
元望琛想极力否认。
再度飘回记忆中的那个年岁,不过六七,乌子坊巷道横纵,最痴迷于在这之中捉迷藏。每户人家紧挨着,之间唯有二尺窄巷。坑坑洼洼的青石板上尽是合辙,青苔沿着石缝蔓延开来。
他会在屋内念书习字,时而被突然爬dòng出来的那个人惊吓到。
元望琛,吃不吃桂花糖?”元望琛,快出来看蚂蚁搬家了!”元望琛,你的字帖是什么?”元望琛,来比比看谁的力气大!”
他会被那小姑娘逗笑到眼泪不止,也会被她气到落泪后不屑嗤笑。
受欺负了?”容俪看到他那副眼泪汪汪的模样,不由得关心起来。
谁受欺负了?谁欺负谁呢!”小公子倒是硬气,嘴上是从来不肯服输的。
他记得她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桂花味道,想着大概是吃桂花糖吃多了,乃至于整个人都被糖罐腌了。可如今那个人吃得多的,却道是汤药。
元望琛不禁去细思李诏现今身上还残留的味道是什么。
而自己小时候却被她撒得满脑袋是海棠落花,没有香蜜,倒是混入了泥土气味。乃至于会被娘亲责骂:怎么弄得浑身这副模样?”
看不惯李诏,更要处处qiáng人一头,如此方可安心下来,告诉自己不会被此人愚弄。倘若她说自己背了三首诗,他定要背上五首。她说不识宫商角徵羽,他便弹一曲阮。她要伸手比试力气,他便扳手腕赢得三局两胜。
元望琛想自己与李诏的关系,大抵是亦敌亦友。他改不了争qiáng好胜的性子,李诏又何尝不是。
倘若非要比出个输赢,就难免会在意计较,因而便更容易落入她的圈套里。
她以言语相迫,以为元望琛不敢下水,以为他摸不出什么鱼虾青螺。然元望琛觉得是一番挑衅,自然愿意冒险以自证。
不知者无畏,更有胜负心作祟。
可谁也意料不到元望琛竟然会落水。
他记忆深处的那一片青绿cháo腥从口鼻注入,脚底的青荇将他坠向河底。而河岸上拼命叫喊的李诏人影变得逐渐模糊起来,他拼命拨开水面,耳中却一凉,似是灌入冰冷沉闷的河水,将他一点点吞噬淹没,不断下沉。
等醒来后小小少年发现自己躺在自己屋子里。
父母长辈也好,侍从婢女也罢,全都一窝蜂地拥了上来,攒集在他的chuáng侧,满脸的又惊又喜,甚至有几人眼角含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