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亮晶晶的泪珠,不明所以。
容俪的嘴巴一张一合,似是含笑着与他说些什么,可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不发出声音。
元望琛开口问他们,却发现连自己的说话声音也听不见。他是说不了话了么?
一旁有一个人突然说了些什么,容俪突然哭了出来,整个人扑抱住小少年。
他感到肩膀处有一点湿。
元望琛觉得有些不习惯,动了动手指,动了动嗓子,在容俪背上划了两个字:别哭。”
而容俪身子一凛,哭得更怆然。
几日后他灌了许多药下去,似是能稍微听到一点声音了,可左耳还是老样子,拍打耳廓也听闻不到半点声响。
来府上拜访探望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元望琛坐在chuáng上,试图探头往外看,并没有那个一脸笑意赶着来找他玩耍的人了。
难不成是她觉得自己体弱,不值得也无法与她相处了?
他痛恨自己的耳疾,变得易怒易躁,无法接受自己往后听力有损伤这个事实。
等到能下chuáng之后,他将一塌书搬了出来,叫人搬了藤椅放在庭院中的树下,一坐便是一整天。
时不时地朝着那与李府相隔的墙,等着某人突然出现,吓唬他一跳。
下人问他:小少爷在看什么?”
辨识出他人的唇语,元望琛并不想说话,拉过人的手,以手指写了几个字:李诏人呢?”
那下人脸色难堪,似是不知如何开口,小心翼翼地与这位小少爷解释。
李府那位小娘子两日前便搬去六部桥的巷子里了。是因李府老爷从枢密院编修官,迁了太常丞,兼工部郎官。是而举家都随迁。”
听闻此话的元望琛乍然一讶,尔后默然黯淡了眼色,道了一句:哦。”似不在意地又低头看起书来。
原来她根本未把他当成一回事。
*
房门被敲了几下。
然而元望琛并听不清楚,直到管家推开门进了屋,他才意识到或许是有事。
抬起头看向他,不知他因何事而来。
只见管家老头两片唇微动:方才我瞧见小少爷庭院的东面的墙上有个dòng,通到外头,这两日会叫人来砌封起来。”
元望琛愣了片刻,因听不到自己的声音,是而索性不言语,提起了笔,沾了墨:吵闹。”
管家蹙了眉头,看了一眼他这位小少爷的两只耳朵,奇怪道:泥水匠动作极快,不会叨扰到的。若留着dòng不埋上,就怕有贼人。这个dòng是个隐患。”
他又在纸上写下:前后皆为杂芜,鲜有人发觉。”
见管家不明就里,面色着实古怪,他又蘸了砚中墨,写了两个更大的字:透气。”
管家如今是明白了,合着元望琛就是不想让人封了那dòng,至于这缘由他是不会透露半点。是而禀告过老爷后,在那附近撒了一把草籽,等着来年chūn天长出了杂草,也就由它去了。
元瞻在这个家中,从来便奉行不闻不问政策。
来人说一件事,他便应一句:嗯。”好似自己并非这个一家之主。
因而元望琛乐得如何便如何,他不会插手gān预。
容俪的事却是意外。
元望琛自幼便习惯了爹娘房内的争吵声,器具砸摔后碎裂的声音,以及他父亲固执地弹一宿勾栏曲的筝乐声。而今耳力受损,反倒是觉得清静了一些。
父母不和,他似也是习以为常,原先还能有某个人来拉他四处游dàng,暂时躲避一会这心中忧怕与烦躁。而今只见容俪日渐频繁地进宫受赏,以及元瞻流连花丛后的醉酒。
他并不想成为他二人中任意一个模样。
即便容俪也被夸过羞花闭月之貌,温柔清丽之姿,而元瞻也是人眼中的一曲高山流水绕梁三日的倜傥公子。
可一场争吵之后,他们便瞬间变了人前模样。
娇柔可人的容俪不再,而成了目光短浅贪图荣华之人;芝兰玉树的元瞻不再,而成了游手好闲凭妻升迁之人。
就和某个人一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无情无义极了。
骂名听得多了,他也可凭借这耳不聪说事,当做充耳不闻便好了。
可偏偏总有人能将李诏的消息传到他耳里,像是下人刻意与他相道,为博得这位小少爷的注意。
可真真当再一次于宫中遇见的时候,李诏半眼目光都没分过来。只是站在御桥旁边上,同着沈尚书的儿女沈池同沈绮两人说着笑。那俩人本就活络得很,趣事轶事一堆。
双眼放光,乐得肆意。
她怎好如此狂喜一般。他与她又在说些什么惹人发笑?
反观自己,元望琛觉得叫人半点也寻不到乐子,无趣的很。而旁人,譬如那父亲在吏部为官的顾鞘还要说他一句:难以接近,清绝孤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