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李诏的那一封言之凿凿的信,是李罄文意料之中,亦是意料之外。而望李诏紧攥双手,又抱臂于前,像是十分警惕的模样,他试着问了一句:若要晒太阳,寺里冷清,并非是个好去处。你如何想的?”
爹爹觉得我是去庙里待几日?”李诏忽然弯了弯眼,看向他,眼中无笑意。
你还想住一辈子么?” 以为她在说笑。
李诏咬了下唇:我一辈子反正活不久。”
诏诏。”李罄文闻言头疼,叹了口气,似劝服道,没有的事。”
那天在医馆里我都听见了。爹爹眼下还想蒙我做什么?你同我说是贫血症,然管中弦那夜同你说了是厥脱。”李诏轻声轻语道。
李罄文揉了揉疲惫的眼,他惯来晓得李诏并不愚笨,眼下这境地甚至是他有意放任而为之。
李诏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拉开李罄文的手,在他宽厚的手心中,写下五个字:有人要害我。
李罄文眸光一凛,瞬间收敛了满目的柔和月光。
生怕打草惊蛇。
二人到了书房前,李诏见四下无人,等了李罄文先进屋点了蜡烛,自个再关上了门。
她终于放下心来,坐在李罄文面前,透过幽恍的烛光,与他问道:爹爹知道是谁么?”
是谁存了心思要害她。原因何在?
可眼前人并不欲言作解释。
是而李诏没等到他开口说话,便将自己所想倾诉,开门见山一般地道:爹爹也好,管医丞也罢,都在我们面前演戏吧?为得是瞒住不明所以的他人,诓骗过我,便也好诓骗过加害我之人。我听闻管中弦曾师从缙云谷毒王,虽它科皆有涉猎,更通识毒理。我猜想,自己所谓的真正的病,是毒吗?”李诏顿了顿,看向他,然爹爹请管医丞过来,本意是为我解毒吧?”
李诏盯住李罄文的眼睛,反倒是这灼灼目光让这样一位不惑之年的朝中权臣——她的父亲倍感心虚、亏欠,却又带着一丝隐约的欣慰。
你是我女儿,本不该在这场党禁算计之中。”李罄文无可奈何地说,然你是我女儿。”
他站在风口làng尖,李诏的身份,更是众矢之的,未及时防备,已被人拉下水。
此毒可好解?”李诏没法不在乎,更关心于自己的命数,今日太医院众人如何认定是不治之症?事关我性命,爹爹却依旧将我当筹码,将计就计。若我听信那天夜里你与管医丞的谈话,若我此前一无所知,以为太医齐登门,诊我无药可医,我便自bào自弃了呢?觉得活着没趣而颓靡呢?”
李罄文缓缓地呼出一口气:你不会的。”
他凭什么自以为了解她?
李诏紧抿双唇,因李罄文一句话而兀自生气闷气来:爹爹好像从不担心,若我将你对我的不闻不问,当成是不关心呢?好似我便不会气恼一般,好似我不在意你的想法。姑母月余前在府里的时候,怪我不任性,替我委屈。爹爹可曾有半点这样的想过?还是觉得我理所应当该听你的话?”
你眼下听吗?”李罄文拧着眉,无法心平气和,亦也不大满意她的作为, 竟胆大包天直接书信于官家?亦不顾天家颜面请求退婚?还请他允你于寺庙清修?诏诏,他虽为你的姨夫,但他更是一国之君。庙堂也并非你家,可胡作非为。”
我在家中就可胡作非为了?既然不是家,为何要硬将我与太子弟弟拴在一起成家?难不成是过家家?”
李诏猝然说出这样一句话,叫人更难言。
我何时要求过?”李罄文提起一口气。
你要说这是皇后的意思,是姨母一意孤行?那爹爹的意思呢?难道未曾想过从中攫取半点利益?还要撇清gān系,好似自己清白无过错。”李诏咬牙,直言不讳道,爹爹善借他人之手为自己谋私。”
谁教你这般说话的?咄咄bī人。我又何错之有?万事何曾像你想得如此简单?”
没人教我,我本性如此。懒得装了。”李诏越说越憋屈,我经事少,又能复杂到哪儿去?即便这样都觉得是你们大人间的yīn谋。为之所不齿,也不想做这牺牲。纵然能会意你们所谓的为我好,然而这却不是我想要的。爹爹你素来不是一个好父亲,也不是一个好丈夫,或许只是一个好相臣。母亲太累了。”她推己及人,对李罄文的指控不减,越发胸闷气短起来,歇了一瞬:爹爹还记得我屋内那只肥鸭么?那日寻到时,已经是死僵模样,然蛋壳壁面有毒,蛋液也结了灰斑。我吓坏了。如何能平心静气岿然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