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能知道自己的病理,也不会惶恐无措。”
李诏对他人素来不轻信,万事也只相信自己。人说久病成医,然她却对自己的病理一无所知。她自然心中不踏实。
方杜仲闻言微怔,晓得她学医不过是出于私心,念及她身中之毒难消,心中叹怜:明日辰时以后,回chūn堂,你来吧。”
*
赵棉夜里抱了被子到李诏的厢房,说要与她一同睡。
李诏让出了一半的位置,分给赵棉。想着从前在临安的时候,也未见过她这么粘人过。
赵棉的呼息很浅,李诏几乎快要睡着的时候,却听见她说:诏诏姐姐,我好怕。”
李诏qiáng撑着困意,转过身来:睡了就好了。”
可是睡着了我就会做慌梦。”
嗯?”
先是皇祖母没了,然后小阿弟也没了,娘流了好多血,我好怕娘也不在了。爹爹还在战场上,面对的都是穷凶极恶的倭寇。”赵棉躺在chuáng上,双眼愣愣地看着chuáng顶的罗帐,诏诏姐姐的病也极为吓人。我忍不住不去想,夜里是谁都死了,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世上。”
这是你的梦吗?”
像是极为真切,真的都发生了。娘在身边,我还能稍微好受一些,可是爹爹离我们太远,书信也没个几封。我好怕。”
李诏心里闷闷的,然方开口,又听赵棉道:我晓得姐姐要说怕也无济于事,可是怎么能不怕呢?我没办法说服自己,左右不了情绪,患得患失。”
她不知如何安慰,只能推己及人道:谁都免不了害怕的。”
姐姐也有怕的么?”赵棉将自己往被子里缩,声音被覆盖住,姐姐怕死么?”
李诏不知如何解释。她兴许是怕的。
在几个月前方听到管中弦说的那句话时,她似觉身周之境,眼前之景不真切极了。
这是对未知的惶恐。
可久而久之,竟然亦对之接受,是觉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为何还在知瘟疫洗劫大内时胆颤,为何在推断出有人要加害于她时心惊,为何眼下自己还要学医求生呢?
她记得元望琛说她好似不怕死。
然而现在明白过来,这是伪装,是对自己对他人的伪装。
痴愚少年根本瞧不出她的虚张声势罢了。
是而念及此,李诏认清了自己的软弱匮乏,有些不甘心地嗯”了一声,又道:快睡吧。”
我还不想。”赵棉有些任性地道。
好吧,”李诏晓得自己无法用胡乱搪塞的战术去糊弄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赵棉不是李询,她应当把她当成大人来对待,阿棉,姑父他不日定将凯旋。”
真的吗?”
姑父的军队本就是jīng锐之师,而工部与兵部所造的船与军械都已经制成,以此与海寇较量,他们唯有几艘船,又无粮草补给,力量悬殊,这一战必胜,且速战速决。”
宋军胜了,爹就能回来么?”
你若有什么疑虑,明儿写信给他吧。”李诏拍了拍赵棉的身上的被单,想了想道,姑母也是,今儿方大夫不是说了么?需要长久调理,她自然能恢复。方大夫在两广不是有口皆碑的名医神医么?阿棉别自扰了。”
赵棉果真点了点头,她显然是安心一些,却又道:诏诏姐姐也会没事么?听人说你被赵玠退婚了?悲极生怒又在太学里欺负人?”
你哪里听来的?”李诏失笑。
传言而已。”赵棉弯起眼睛笑了笑:我知道姐姐不会这样的。”
第六十章 传信??? 然重症者咯血,血……
几日下来,李诏在南方呆着,颇有些乐不思蜀的意味。
只因离得临安远了一些,好似便再无烦心事一般。且做一个短暂的逃离。
在回chūn堂待一个上午,午后与赵棉逛集市走游步道,夜里又翻看被方杜仲与她列下的一堆医书,日程被安排得满满当当。
广州的花市开了,好像chūn天也比江南都来得更早一些。李诏没怎么离开过临安,对这般湿润暖和的气候极为惊喜。从花市回来,买了些开盛的小桃枝与兰花盆景,让人搬了些回来。再抬头看回chūn堂”三个字的时候,好似chūn风骀dàng,暖风宜畅。
回府后,李诏突然收到一封宫里的信,打开一看落款,是赵檀寄送的。
闻岭南chūn已至,昨临安落雪。”李诏粗粗地看了一遍,赵檀提了许多事情,像是顾孟chūn与唐瑶来宫里来得频繁,赵玠不得不抽调出许多时间来陪,甚至拉着不情愿的元望琛一起,又说官家与皇后近来闹了不快等等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