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诏皱眉,觉得远西王的那个身边人一举一动却格外眼熟,一时半会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赵樱哼了一声,上下瞧了一眼那紫衣蒙纱的女子,眼中似毫无尊敬,也不回话。
远西王却也未怪罪赵樱半分。
如此场景落在李诏眼里,她倒是觉得有几分怪异。
闻人说远西王此次来临安确实是带了一位宠妾,却也不想未见几分宠爱之意。
望着那几人的背影,李诏自觉不该多管闲事,而身为新储君生父的远西王与废太子赵玠今日莅临元府上,更有几丝耐人寻味。
李诏边想边走,沿着回廊绕了半圈又像是到了完全不认得的地方,才意识到自己恐怕是迷路了,找不到方才来的道了。
不晓得自己走出筵席有多久,是否有人在找她回去了。四周无人,李诏不免心急,却也只能试图平静下来。她只记得元望琛的屋子距离她原先闺房不过一墙之隔,是在东南角的位置。于是乎,她抬头望月,企图找出个东南西北来。
恰巧不远处传来隐约人声,让李诏忽觉或许可以过去正好叫人引路。
走近,却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对话,其中一方的语气几乎下一刻便会剑拔弩张。
我方才在想,棋姨的这身衣服分外眼熟,像是我娘殁的时候穿的锦缎的花样。”
辨不出少年是否在讥讽的李画棋有些失措,好一会才回答道:我确实是买了两匹,一匹赠给她了。我晓得她欢喜牡丹,才订了这绣样的布的。只是,天底下这样的花色何其多。”
李诏不得不突然回忆起她带元望琛入后殿时,当时与他躲在慈元殿内,听到的与宫女苟且的huáng门说的一番话。
这令她重新记起,一些被自己忽视掉的细节。容俪死的当日,是被人嫁祸,以祸乱宫廷之罪使得颜面尽失,这才自戕撞头而亡。可如何会被人指摘yín/乱,她人以此衣假扮,全靠被人误认的一袭盛装。这恰好是掩人耳目的物证。
设局者怎会事先知道容俪当日穿了什么?又事先安排好这一出闹剧的呢?
这其中知晓原委的人,绝不会没有李画棋。
可既然如此,李画棋便不会毫无防备地穿着这一身布来到元府之上,仿佛是刻意来做挑衅。因被李诏时常念叨,而元望琛才算知晓眼前其为人:她不会,亦不可能有心加害于容俪。
想通了这一点的少年,明白李画棋亦是其中被人安插而不自知的棋子。
棋姨的当年的这一匹布,还有多的么?”
不晓得少年为何在意起这布料来,李画棋回答:因我这一身算是冬襦,前年才做的,便废了不少料子,剩下的不多皆闲置在广州府中。你娘手上不是有两匹了么,一匹自己留着,一匹好似是捎人给你舅母了。”她又叹,事儿也过去许久,我并非想要求得你谅解。只是觉得你到了这个年纪,有些事还是不要瞒着你为好。我与容俪素来jiāo好,绝非有害人之心……”李画棋思忖着坦白:过去这么久了,我也不想被人误会遭人嫉恨。我晓得阿琛你心中始终不平。在她出事前的几日,我的确是见过她,却也只是为了告诉她不要与韩贵妃接近,怕引来祸患。”
李画棋将话语说得模糊,少年却依旧能从中获知一些,算了算日子,道:亦是宋金和议前夕。”
彼时韩家上下皆是金国眼中钉,亦是主和之人肉中刺。为谋和,làng战之人皆是众矢之的,靶上红心。李画棋身为平南王妃,韩氏为之旧部,多少知晓平南王朝中心中事;她又是李罄文胞妹,晓得其党彼时的杀机与动作,提点容俪避开,亦是情理之中的事。
宋金和议早已经敲定,韩氏不得不牺牲,无论是谁起意,都是为顾全大局。”元望琛不知从何处习得恭维,半句话轻飘飘地带过,说他不诚恳却又挑不出半点刺来。他盘算片刻,想知道李画棋究竟知道多少,直言不讳地问:您知晓我娘出事的前因后果么?”
这倒是令李画棋有些失色:我一介妇人,本就知之甚少,对之也百思不得其解。本也不该是她死的。”
棋姨既与我娘情如金兰,那么您以为,她是一个如何的人。”
有些时候执拗不听劝,看似柔弱,却惊人得胆大天真,敢爱敢恨。”李画棋对她,或是因为在元望琛面前,总归说得是褒奖偏多。
可旁人眼中她劣迹斑斑,可耻下作,不守妇德,并非良娣。”少年镇定坦然地好似在说一件与他不相关的事,情绪不见波动起伏。
李诏闻他言语愈平静,觉心中却愈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