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剧变,庆元年间理学定罪伪党,五日前官家更降罪于之以逆党之名,李右丞首当其冲,已落大狱。”
心霎时似从高崖跌入深渊,而不知其底。
什么意思?”李诏愣怔地看向沈池,拉着他的袖子,却如何也捏不紧,一时虚弱无力,怕自己听错,问道:庆元党禁已过数十年,朱文公与韩广皆故。我知他人对爹爹不满,多因嘉定和议使人觉得此举是降金乞和。然爹爹荐引诸贤,倡导理学,罢除学禁,追封朱熹官爵,本也应是一番佳话。官家何以旧事重提,要治其罪?此一时彼一时,到底是要大兴理学还是大煞理学?”
沈池似是难言,却依旧直言:诏诏,此事不在心学理学,亦不在佛儒法道。伪学可为真理,而逆党罪无可恕。”
李诏不愿接受这突如其来的灾祸:为何无故指责爹爹谋逆?这可不是一般的罪名。”
自古唯有帝王可用长生不死之术。”沈池观察李诏面色,犹疑地一字一顿,而李右丞推行理学道术,欺上瞒下,以人试药,便是有不臣之心。”
霎时,李诏心中琴弦尽数被扯断,胸口生疼。一时想来是觉李罄文此举或是为治自己这病症,或是被远西王所用成了他的马前卒。
你怎么会在巴蜀?”她声音发哑,看向沈池。
沈池看不出李诏是否是对他所说的话产生芥蒂犹疑,又解释道:本我是要去武陵山,收到急信后便先来了你这儿。”
爹爹可与你有所jiāo代?”李诏脑中一团乱麻,心情起落,大喜大悲,根本无从梳理。
沈池皱眉,不知如何开口,斟酌道:两条出路,任由你来选择。”
你说?”
他顿了一顿,道:一是脱逃是非,再不归京。”
显然是未听到自己想要听到的,李诏急急地发问:那另一条呢?”
二是回到临安,遁入空门。”
李诏闻言又好气又好笑,而只是看向沈池,冷然断然道:我回去。”
思及李罄文的安排,实则还是在护短,给出的两种抉择又有何不同,似是皆令她做逃兵。李诏无法心安理得。
弃人于不顾,便令自己成为失根的浮萍。父亲以及右丞府一家老小,李氏叔伯等族人皆受牵连其中。
她唯有一个家,亦唯有一个故乡。
此时此刻,即便遇到万难,她也唯有一个念头:回家。
第九十五章 因果???这棋盘的江山是官……
李诏顾不得去支会少年,只留了口信,即刻启程。一日舟行千里,到临安已是暖chūn。
路途五日,马不停蹄,不眠不休。
而一入城门,跨过中河与长桥,眼见轻舟短棹,绿水逶迤,笙歌隐入长堤。水面无风,不觉船移,沙禽惊动涟漪。
与惊涛拍岸的长河大相径庭的是西湖的水,波澜不惊。
好似父母在庭,无事发生。
她根本毫无心情流连赏chūn,一到府上,就直奔老夫人周氏的屋内。
路上便听闻祖母身体不佳,这几日多数卧chuáng。而当眼见其病态后,更是心酸。
翠羽让开了位置,李诏跪坐在她的chuáng头,胸口淤积了太多郁结,握住她的手,动了动口:祖母。”
李诏实则打小与周氏并不亲近,又或者说她与谁都不亲近。然一位浑身心思皆系于这个家的老人如此憔悴地卧榻,李诏只觉眼眶湿红。
诏诏。”她虚弱地回握了李诏的手,两片唇一张一合,似乎是在与她说什么,李诏凑近去听,从她微弱气息的吐字中却只听到了一个意思:
不必回来。
只盼她躲得越远越好,有一日便是一日,能撇清关系最好。
像是临头还挂念她命不久矣,余下日子便显得更为珍贵,不愿她再受难。
李诏没忍住掉了一滴眼泪,仰头问站在一旁的翠羽:母亲与询儿谢儿他们呢?”
两位少爷早先都送回夫人娘家,暂时避一避。”翠羽眉尾微动,难掩情绪,夫人去游说原先老爷的旧jiāo与同僚,请求联名上书再做彻查。明州李家的几位老爷,近日也频繁往返,共商大计。”
此案拖而不审,官家定有他的考量。”李诏道:我等母亲回来,明日准备入宫。”
李诏在回来路上已经听沈池讲了不少,也写信急送至广州平南王府。只是还未得姑母回复。
祖母病重,而李诏无商量之人,在家呆着令她近乎焦灼。直到傍晚时分,章旋月回府,向来疏远相待如宾的母女二人似乎成了彼此的慰藉。章旋月将前情相告,话语之间却露出了与周氏相左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