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望琛即刻应下,转身便急急离开。章旋月望其背影,心中不知喜忧。
被硬生生安置在自己chuáng榻上的李诏,勒令以休息。她觉得后背似有什么膈着,如何躺都不舒服。蜷缩在厚重的棉被之下,李诏食指摸到身后麻布织物的触感,伸手将那身后的物什拿了出来,觉在拿到眼前的一瞬间惊觉,这是一本手掌大小的戒牒。
打开,上面赫然写着李诏二字。再细看,是她的本籍、年龄、所属寺院以及师名,乃至一枚鲜红的印章。
突然才回想起那日沈池同她讲的,她不以为然的,第二个抉择:回到临安,遁入空门。”
即便被关在御史台,李罄文却依旧运筹帷幄,好似能控制家中每一个人的命数。却偏偏无法送周氏走一程,往生西方极乐。
李诏忧其处境,虑其性命,然他还有条不紊地如做身后事一般替人安排。她见这戒牒上明明明白白地写着自己师从德光禅师,说不上郁愤不解,却是更多无奈。
第九十八章 渎佛???我怕命数已定,无……
自我感觉不差的李诏,觉得不必大费周章地请方回了临安的孙茹他们来府上为自己诊治,因为她未再出现彻底晕厥的症状。躺在chuáng榻上的李诏,索性坐了起来,想着如何也要为祖母做些什么。房间门未关,而恰逢下人跑开,她正要阖上木门,却在庭中见到了被引路至此的德光禅师。
他双手合十与她点头,显然是有事特地寻她而来。
李诏先前即便是在寺里,也从未与德光禅师有过这般近的距离,更别说上是对话了。她想了想,将其请到了屋内。
为其沏上一壶热茶,茶盏还未倒满,而德光禅师却是看着壶口流水道:昭阳君心中无佛,本即是尘世之人。”
其一言便将她所想点穿。
李诏无奈地道:那禅师为何还要在此戒牒上摁上寺印?”
贫僧是受人之托。”他不紧不慢地道,像是大彻大悟的问心无愧。
李诏实在不解他话中意思,只好再问:那如今我是俗家人,还是皈依的弟子?”
德光禅师眉眼平静不惊:皆由你作数。”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空门与俗世,并无二致。”
李诏素来不解祖母为何一心向佛,如今更不满于这位禅师云里雾里的话,直截了当地发问:既然无二致,为何要兴修寺庙与佛像,为何和尚沙弥皆剃度,为何要用清规戒律?”
德光禅师却似讲经后的答疑,耐心从容地道:世人不懂,以为戒律是用以规诫弟子,实则是规劝所有众生。你若心中有佛,无须入佛寺,若心中无佛,在寺中听经再久,也只是度日,而非修法。”
像是在说她虚度光yīn的那三年,李诏不免羞恼,然而她听不见这些道理,只着眼于眼下的处境,又问:这戒牒可以退么?”
若不想受戒,何必在意这戒牒。”他看向她。
李诏恍然,却依旧是拧着眉头:我心有贪欲,既不想受山寺的戒律,亦不想受庙堂的惩戒。我被这戒牒框柱了,正如我被规矩律法所限。”
昭阳君聪慧通透,应识得元施主,他言明不信佛,亦不会为之所累。你若心有执念,或能从他身上习得一二。”
德光禅师如此不迫,就不怕天底下越来越少人信佛?”她甚至在想,是不是被禅师被看作一个无可救药的差生,已然被佛放弃。chuī了chuī茶,小饮了一口,却还是被烫到,觉得应该放凉了才好。
而眼前人娓娓而道:佛陀入灭后正法、像法各一千年之后,方为末法时期,此时期历经一万年后,佛法则灭尽。末法时代终归如是,此为规律,人需经历生老病死,世界则是成住坏空。”德光禅师笑了笑:佛法在人心,有缘之人方能开悟,谁皆不可qiáng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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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光禅师离开后,孙茹与管中弦才赶到府上,见李诏面色不见来时惨白,好似红润无恙,正讶异于此,却闻她道:元望琛人呢?”
孙茹皱眉,看了一眼管中弦眼色,才与李诏道:府中遇丧,夫人言其是客,无法分心关照,好似送他出去了。”
他倒是听话。”李诏蹙眉,颇有些不满,是觉按照元望琛的性子,根本不在意旁人对他有什么安排,倘若他想留,亦可以有另一套说辞,譬如他可以帮衬搭一把手。”
再做检查,孙茹眼中露出不解。李诏见此,便说:我晓得自己无大碍,方才你们来前已经给自己把过,脉象浑圆,比以往日子都更似好一些。”她如此方了悟,或是章旋月本意是支开元望琛,不想她二人如今有什么往来,这才称李诏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