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人皆有用
院试过后，新科士子们会进入府学进一步学习，参加秋天的乡试，若是乡试中举，才能去京城参加会试。
自科举制度成熟后，一代一代的士子走的都是这样的路。
而大佳腊府学作为大湾最高端的官学，最受士子们青睐。这里不仅汇集了最优秀的先生，巡抚大人也会不定时地来讲学。
巡抚大人在大湾的声望是很高的。
此时，姜大人正在大佳腊府学对新入学的士子做开学演讲。
“天下无不可用的东西，无不可用的人。我曾看过一本书上说，一个枯荷叶、一根不起眼的草根都是值钱的。”姜丰清朗的声音徐徐地说道。
下头的学生纷纷点头，他们许多都来自普通人家。知道荷叶可以拿去卖、用来包裹食物；草根可能是药材......
“然而，为何许多人都觉得枯荷叶、杂草根不值钱呢？因为他们用不上，也没买卖过这两样东西。故而他们认识不到这两样东西的价值。”姜丰说道，“人也是一样。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都有自己的用处，发挥自己的作用，才是有价值的。”
“做人不必妄自菲薄，即使别人不认可你的价值，但要相信自己是有价值的。但想要发挥价值，就要遇到识货的人。所谓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知人善用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姜丰的讲学总是生动有趣，只听他接着说道：“我给你们讲个西方的故事。古时候有个铁匠，做的刀枪甚至铁锅都是城中首屈一指的，做事也最谨慎。偏有一日他在做一枚钉子有些走神，那钉子便做的不甚结实。他想着，不过是枚钉子，有什么要紧？就随手搁下了。”
其他人都听住了，只听姜丰一挥折扇，如说书一般抑扬顿挫地道：“谁知后来，他所在的国家和邻国打仗。这枚钉子可巧被用到了主帅的马蹄铁上......因这一枚松动的钉子，主帅马失前蹄，打了败仗、亡国了。铁匠全家被俘虏，沦为邻国奴隶。
士子们哗然。
“好了，现在咱们议论下，此国既亡，都是谁的责任最大？” 姜老师抛出疑问。
下头一群人喊：“铁匠——”
姜丰点头道：“铁匠自然做得不对，然而还有旁人的责任比他更大。”
下头另一位士子举手，起身说道：“历来出了什么差错，人们总是责备底下的人，少有责备发号施令的人。夏亡于褒姒、商亡于妲己......真是可笑。以学生看，此战最大的责任是该国的国主，没有充分的准备就与邻国开战。倘若准备充分，何至于区区一战失利就亡国？”
“你倒是很有见识！也很敢说！”姜丰赞赏地说道：“或许是邻国不打招呼直接开战呢？数百年来外虏入侵我国从未打过招呼，我们又如何做充分的准备？当然，国主也有错，他之过在于平日军备松懈、仓促迎战。”
姜丰摆摆手，让这个士子坐下，接着又问：“除此之外，还有吗？”
一位府学的先生答道：“主帅钉马蹄铁的钉子何等要紧，负责买钉子的那个人竟然不查，此人亦有过。”
姜丰笑了笑：“不错，此人有过。然而买钉子的多半是寻常下人，也不知道哪种钉子钉马蹄铁最好，他选择了最好的铁匠铺去买，以为这样质量就有保障了......此人之过倒是小些。”
众人陷入了沉思。
一个年轻的士子答道：“那主帅自己也有过。怎么选了个外行去买钉子呢？下人不知道这批钉子要紧，他总知道的。”
姜丰“啪”的一击掌，伸出大拇指来：“不错！年轻人，你说的对，这就是关键！我方才说什么来着？人皆有其用，而居上位者首先要知人善用！”
那士子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被姜丰表扬了，他像受到了鼓舞一般，脸上泛着激动的红晕大声说：“依我说，这件事里头，最大的责任便是将军！最能避免此战之败之人亦是将军。”
“铁匠是个打铁的。人都有犯困、走神、不留心的时候。他纵然是全国第一铁匠，也难免个别器物有瑕疵。何况钉子是个寻常小物，一如枯荷叶、不起眼的杂草根一般，他也难免觉得不要紧。”
年轻人越说越有条理：“这钉子若是钉在桌椅上说不定百年不坏，百年后人们依然会赞这是好钉子、不愧为当时全城第一铁匠所造。然而将军是知道钉在马蹄上的钉子何等要紧，怎么就派了一个不懂行的下人去呢？他如果派一个懂军械之人去，有瑕疵的钉子就会被挑出来，就不至于马失前蹄了。”
下头的师生们又开始议论纷纷。
姜丰拍了拍手，朗声笑道：“说得很好！因此，每一件器物都是要紧的，每一个人都是要紧的。一枚寻常的钉子做差了、一个买钉子的下人不懂行，也会亡国。”
“各位，我们大湾好多年没出一个进士。别人都笑话我......然而，我并不觉得丢人。”姜丰正色说道：“你们当中少有人能考取进士、入朝为官，将来多数从事各行各业，农、工、商。然而你们每一个人都极要紧。”
姜丰正色说道，“我们大湾的府学、理工学院，学数学、物理学、化学、生物学、机械学、医学等等，科举进士自然吃亏些，但未来的世界，科技才是发展的根本。二十年后，天下是你们的。”
姜丰背着手，笑道：“故而，诸位身在大湾，不必和内陆科举大省的学子比较。不需自卑、不需迷茫。未来无论将来身处何位，都能严谨以自省，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来日纵不能飞黄腾达，也总有自己的用武之地！成为国家发展的一枚有用的钉子！”
下方的先生和学子们哄然叫好，脸上都是激动的神色！
他们早知道大湾的府学所教的内容和别的地方不一样，本来还心中忐忑，但姜大人却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姜大人是什么人？是把大湾从一个荒岛建设成繁华大省的人！他的话一定是对的！
姜丰站直了身子，神色平静和肃穆，阳光从旁边的窗户照在他的身上，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
开学演讲结束，姜丰在府学掌院的引领下，正欲离开，就见他的小外甥高雷犹犹豫豫地从另一边走了过来。
高雷如今也在大佳腊府学读书，方才姜丰演讲时，他也在下方听。
姜丰含笑和掌院寒暄了几句，勉励掌院先生不辞劳苦、为国家、为大湾培育人才。
道别之后，才招了招手，让高雷过来。
大佳腊府学和巡抚衙门不远，姜丰就没有承马车，而是步行。
此时围在周围的都是亲信护卫，姜丰边走边问：“你迟迟疑疑的，是有什么事？”
高雷挠了挠头，腼腆地说道：“我前些日子和大夫义诊，遇到了一件事。本来觉得是小事，不用和舅舅说。可是方才听舅舅说，一颗钉子都可能亡国。我想，或许要说一说才行。”
高雷也有秀才功名，但和他哥哥高云一样，圣贤书上都不怎么开窍。
姜丰也不逼迫他科举......他自己都说了人皆有用，行行出状元，也不必逼着自己的外甥做他不擅长的事。
好在大湾府杂学多，高雷可以学他感兴趣的东西，比如说，医学。
府学里请的医学先生，有中医也有洋医，高雷聪明好学，先生们都很喜欢他。平日里先生们下乡义诊，也常带着他做助手。
姜丰知道高雷是个省事的孩子，没什么特殊的事都不会来打扰自己，乃点点头，把高雷带回衙门，让他慢慢道来。
没想到，这件不起眼的小事，还真的带来了一阵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