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挖坑埋人
在七秀坊的会客室里，周大壮老老实实地交代了他的来历。
周大壮是袁州人，确切说，他们那个村子大多都是袁州人。
在家乡，周家原本有几亩地，父亲勤劳能干，家里的日子也还过得去。可惜周大壮才七八岁，他父亲突然得疾病死了。
他们袁州一带，原本就盛行弥勒教。周父在世时，是不许家人信这些的。
但是周父没了以后，周老太太就开始听信周围的人的话，觉得自己的丈夫会早死，都是因为不信教，得罪了神灵，于是开始和那些教众来往。
周老太太一开始，不过是带了自家的菜蔬鸡蛋去给神师做饭，后来就开始把家里的钱给这个神师，甚至在官兵围剿袁州弥勒教时，愿意追随神师背井离乡。
从袁州前往大湾的途中，她的大儿子、二儿子悄悄地跑了。这两个儿子受父亲影响，都认为弥勒教不是好东西。
但是周大壮是孝顺儿子，到底还是跟随着母亲来了大湾。
当时他想着，家里的房子田地，都已经被母亲贡献光了。听人说去大湾开荒可以得地，还可以免田税，说不定到了那里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但是没想到，到了大湾，还是继续被教首控制。
周老太太是个虔诚的信徒，家里的鸡下了蛋，自家人是肯定不吃的，一定要给神师送去。
新种的稻子下来了，也要给神师送去。
有了钱，那就更要给神师了，让神师帮自己赎罪，来世投个好胎。
......就这样，周家人的日子是越过越艰难......
周父死的时候，周大壮还小，被自己的老娘时时洗脑，其实也信那个神师。
但是到了大湾，捡了个逃奴来做妻子，有了自己的小家。眼看着一家老小都饿着肚子，和外面村子的人不能比，他的信仰就动摇了。
这次周大壮受伤，周老太太不管伤腿的儿子，不管刚生产完的儿媳妇，竟是拿着家里仅有的一点钱从神师那里换了一些不知所谓的神药给周大壮用。
最后，他的腿烂了，差点连命也没了。
说到这里，周大壮双眼含泪地给姜丰跪下，恳切地说：“府学的先生们救了我的命，高少爷又把我一家带出了山里，这些都是大人的恩德，我没有什么可以报答大人的，希望来世做牛做马，报答大人的大恩大德！”
姜丰扶起他，感慨地说：“你这话就让本官惭愧了！让治下的百姓安居乐业，原本是官府的职责。任由歪门邪道作恶却不制止，是本官失职。事情我已清楚，你们且安心在此住下。”
对于不同的教派，如果是正当传教，姜丰是允许他们存在的。
在乡下，信佛的人很多，老人家闲来没事都会念念经，甚至能靠着念经赚几个铜钱——这时贫苦人家死了人，请不起和尚道士做法事，就会在村里请十来个会念经的老太太来家里念经。
每人给两个铜钱，再管一顿斋饭，这些老太太就能勤勤恳恳给你念一整天的经，非常划算。
这种事，家里的小辈都是支持的。
事实上，这年头的人基本都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而且佛教也好，道教也罢，在我国奇迹般的相互影响、融合，有些百姓还可能佛教道教一起信了。
人有一个信仰，找一个寄托，以此一份慰藉其实也不错。就好像苏老太太也吃斋念佛，姜丰从来不阻止。
但那应该去信该信的，而不是信这种乱七八糟明显就是在骗钱的！
像弥勒教、天师道这些，他们传播自己的教义，接受信徒的供奉就罢了，还像官吏一样，对信徒征税。
这就相当于一个小朝廷了，是官府绝对不允许的。
税都让你征了，这到底是谁的天下？谁的子民？
姜丰又问了一些弥勒教在大湾的据点情况，可惜周大壮知道也不多，只知道他们村有一个神师，大多数村民都是信徒。
但神师经常出门会友、传道，想来别的地方也还有。
姜丰记下了周大壮说的信息，安抚了他们夫妻几句，就回去了。
第二日，他召集了范致远、冯实、大佳腊知府卢远扬等人共同商议此事。
“这些邪门歪道坑蒙拐骗、令百姓倾家荡产，是一定要铲除的。”姜丰开门见山地说，“只是信仰佛教的人多，大湾的寺庙也不少，难以分辨寻常善男信女与弥勒教徒......你们有什么方法？”
治邪教这等差事极难极费精神又得不了多少油水，寻常地方大员几个愿意尽心的？说不得收教首头目几个钱就作罢了。
范致远虽然不觉得一些小老鼠能掀起什么风浪，但既然姜大人这么说了，他还是出谋划策：“这个容易。让他们拜佛祖拜菩萨，不许拜弥勒。只将庙宇中的弥勒像悉数拆除便好，让其无处可拜。”
弥勒本无错，但既然被人拿来做招牌，就只好把这个招牌拆了。
冯实皱眉道：“既是邪门歪道，想必是偷偷拜的，拆了庙，家里也可以偷偷藏佛像。”
“这个简单，就让邻里相互检举，检举出弥勒教徒，那家人的家产便归检举人所有。”范致远微笑着说。
众人都吸了口凉气，这招也太狠了。这些信徒本来潜藏在百姓之间，难以分辨。诱之以利，不怕知情者不报。
“此计虽好，极易栽赃陷害。”冯实说道。
姜丰微微一笑：“致远，你说呢？”
范致远暗道，姜大人这个老狐狸，肯定是同意了自己的办法，但又觉得这办法不够光明正大，非得借自己的口来说。
但他还是说道：“衙门预备一尊弥勒像，谁说自己是被冤枉的就让他辱骂、踢踩、撒尿。”
“有辱神佛，大大的不妥。”冯实立刻反驳。
姜丰摆了摆手：“子不语怪力乱神。百姓为重，想来神佛也不会怪罪。只是此事需要一酷吏。”
冯实和卢远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想接手。
子不语怪力乱神，但也说了敬而远之。再说，他们都是正经朝廷官员，谁也不想担个酷吏的名声。
范致远笑道：“大湾人才济济，寻一酷吏有何难？”
话音一落，众人的目光一齐聚在他身上。
这......范致远有种不妙的感觉......
“老范啊！你的主意很不错！”姜丰殷切地看着他，“那么此事就交给你了，即日起上任......按察使司提刑官。”
范致远笑容一僵......出谋划策、挖坑埋人他擅长，这怎么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他是想做官没错，但现在给姜大人做个师爷就挺自在的。
至于以后......目光放长远一点，将来到了美洲，给他封个什么知府、巡抚，还不是姜大人说了算？
何必现在揽一堆麻烦上身？
别看他说弥勒教徒就是一群见不得光的老鼠，这些人潜藏在百姓之中，有群众基础，处理起来也是很麻烦的！
可是......现在哪里有他拒绝的余地？他也只能在姜大人殷切的目光下，硬着头皮答应了。
冯实和卢远扬一齐松了口气，真心实意地恭喜范大人走马上任！
我可谢谢你们了......
事已至此，既然接了任务，就得想办法解决了......
范致远小眼睛转了转，说道：“不论弥勒教还天师道，皆隐匿民间多年，要清缴他们实在不容易。今敌暗我明，除了引蛇出洞，委实没有别法了。既然已经知道了一个据点，就以那个据点为核心，一家一家的清查，让他们相互揭发......”
姜丰接纳了范致远的提议，尽管这个方法不太光明正大，且犯忌讳。
但他决不允许歪门邪道在自己治下存在。
范致远是个不折手段的小人，他既走马上任，就是雷厉风行。
鼓励百姓互相揭发，的确查抄了不少教众。
但如此大事，冤案自然少不了。栽赃的陷害的泄愤的不计其数，为了避免冤枉好人，又是破费了一番功夫。
可是这么折腾，过了一段时间，抓到的人很多只是普通的信徒，并没有抓到教首。
想到事情因周大壮而起，那教首或许会找周大壮报复。
范致远就以周大壮为诱饵，给他们一家三口收拾了一间宅子，在宅子周围布下了蜘蛛网一般的探子。
闲汉、乞丐、货郎儿、收夜香的，留意往来周家门口各色可疑不可疑之人，并彼此留意。
饶是如此，一日日过去了，蜘蛛网并未捕到什么得用的猎物，只是巴巴儿干等着。
直到这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