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自投罗网
这日正是台风天。大湾的台风，是狂风呼啸、暴雨倾盆，飓风能把大树都连根拔起的。
七秀坊也早早给工人放了假，周大壮一家都回了家。
天阴沉沉的，狂风在空中打着璇儿，卷起滚滚沙尘，街上偶尔有几个行人都步履匆匆赶着回家。
不一时，乌云密布的天空仿佛裂开了一道口子，暴雨如泼水一样地倾泻而下。
暴雨中，有个穿蓑衣戴斗笠的人默然而立，远远的瞧着周家的小宅子。
这样的暴雨，还站在外面不躲避的人，不是脑子有病，就是脑子有病。
但这个人并未做什么，在雨中站了一会儿，就转身往城中的一家客栈走去。他走得似乎不急，但步伐却快，不一时就成了雨中的一道残影。
周宅附近的一座小楼里，有人举着一个望远镜，看着这个身影消失在雨中。
暴雨停歇之后，有人来到了一家客栈，寻客栈掌柜一打听，那个蓑衣人竟是一个和尚，在客栈已住了十来天了。
探子不动声色取出按察使司的腰牌在客栈掌柜跟前晃了晃，掌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听说城中在清缴那个什么教，莫非这和尚？
掌柜的吓得一哆嗦，倒豆子一样地把和尚这些日子的作息说了出来。
探子没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命掌柜的留心和尚的行踪，有异动随时来报。
不想这竟是一步臭棋。
次日早上和尚出门，客栈掌柜得了官府的吩咐，瞧和尚的眼神便有些古怪。
和尚警觉得很，登时回屋打包了行李，要结账走人。
客栈掌柜的拦着说：“师傅损坏了房里的东西，我们要算一算损失，才好跟您结账。”一边说着，一边让店小二赶紧去报信。
那和尚不耐烦地说：“何尝损坏什么？你这是黑店？”
掌柜的便拉着和尚要回房去查看。
和尚似乎有些着急，摆手说：“罢了......我还有事，你说多少就多少！”
掌柜的笑道：“大师傅这样大方！只是小店是打开门做生意的，也不能随意讹诈客人。何况您是出家人，风里来雨里去的化缘，生计何等艰难......”
总之就是啰啰嗦嗦的拖延时间。
和尚看出了掌柜的心思，扔下一大锭银子就要走。但是，晚了......官府的捕快已经到了。
要是别的地方的捕快，和尚说不定还要垂死挣扎一下。
但大湾这地方不一样......刑房的捕快都配备了火枪。和尚也是个识货了，一看这些黑森森的枪口对准自己，那也不必负隅反抗了，直接束手就擒。
捕快们二话不说，直接把人押入府衙的牢房。据说这是按察使司的要犯，他们只负责抓人，等着提刑官大人来审就是......
范致远提审了这和尚，瞧这和尚五十多岁的样子，肥头大耳，目色狡黠，瞧着就不是什么正经和尚。
偏这和尚死不认罪，只说自己是云游的僧人，直到提起周大壮，眼中方闪烁了几下，干脆地说：“贫僧要见周大壮。”
范致远同意了，命人去叫周大壮过来。
周大壮跟着衙役赶到了牢房。应和尚的要求，衙役都站得远远的，只留下他们二人。
那和尚念了声佛，哂笑道：“都说周老三是个孝子，没想到也为了荣华富贵出卖亲人。官府清缴了整个村子，连你娘都抓了，你可知道？”
周大壮皱了皱眉：“姜大人是好官、爱民如子，不会冤枉无辜的。我娘是受蒙蔽的，查清楚自然会放出来，到时候我仍把她接回家。”
“呵呵！那一起从袁州来的父老乡亲呢？他们的死活你就不顾了？”和尚冷笑。
周大壮不说话。
他交代来历的时候，就想到官府可能会清缴弥勒教。就像当初在袁州时一样......但是这个教害得他险些家破人亡，他又何必再顾忌？
况且，他相信姜大人，绝不会滥杀无辜、冤枉好人的。
和尚笑瞧了他半日，摸了摸圆圆的肚皮说道：“我来找你，却不是要找你算账。说实话，我要不是自己走出来，就凭官府的这些人，未必找得到我。”
“神师有什么吩咐？”周大壮迟疑地问道。
他虽然已经不再信教。但却如和尚所说，被抓的人有很多都是他的父老乡亲，比如老五......
和尚眼中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来。半晌才说：“贫僧想和姜巡抚做笔交易，所以想请你做个中人。你看他是不是守信用的人？”
他们这些教几百年来一直被官府清缴，但却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使被严打了，也不过换个名头等待时间卷土重来。
什么白莲教、观音教、弥勒教......叫什么名字有什么要紧？都是换汤不换药。
因而，他们也有充分的、和官府打交代的经验，只是想知道，如今这个姜巡抚是个什么样的人。
“神师想和姜大人做交易？”周大壮愣了愣，然后说道，“大人是个守信的人，只是会不会和你做交易，我不知道。”
和尚只是想让周大壮做一个传话的人，接着就不说什么了。
周大壮离开牢房，就把两人的对方转述给了范致远。
姜丰得知消息后，有些诧异，但还是亲自见了这和尚。
和尚盯着姜丰看了好一会，笑道：“大人身俱慧根，何不入我门中来，远离尘世烦恼，得升极乐？”
站在姜丰身侧的范致远嘴角抽搐，这和尚到了这般田地，还想着传教，也挺敬业的。
姜丰笑了笑：“少给本官装神弄鬼。你们那些骗人的把戏，我们这里蒙学馆的孩子都知道！呵呵......我能不能得升极乐不要紧，你要是不老实，我就只好送你去西方极乐世界了。”
语气中满满的是威胁......
和尚摇了摇头，念了一声佛，叹道：“大人煞气真重，须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将其拖出去正法示众。”姜丰淡淡地吩咐，转身欲走。
看着衙役要来拖自己了，和尚连忙说：“我有东西要给大人！”
“嗯？”
“大人！弥勒教极大，各省皆有，缴之不尽。大人就算清缴了大湾一地，来日其他地方的教首自会再来传教。这生生不息，大人如何缴得干净？”和尚说道。
姜丰转过身来，笑道：“大师可以给我什么？”
“弥勒教在各处的要紧头目。”
哦？这就有趣了。
姜丰挑了挑眉：“师父知道弥勒教头目名录？”
“贫僧要还俗去暹罗。”和尚转而说道。
这是要提出交易了。姜丰笑道：“这些好说，还能给师父预备下盘缠。”
和尚摆手道：“盘缠就不用了，贫僧想弄钱使极容易。”
呵呵......姜丰心下冷笑，你们这些贼和尚收刮民脂民膏比官府还狠，自然弄钱容易！
和尚道：“贫僧求两个俗家身份，随护航兵士去暹罗。”
“好说。”
和尚重复道：“两个。”
姜丰笑道：“二十个都容易。”
“那就二十个吧。”和尚道，“有备无患。”
姜丰笑着摇了摇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和尚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都在这儿呢。”
姜丰道：“我们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
“周老三说大人是个好人，我也信得过大人你。”和尚道，“你们只管查去，查完了便知道是真是假。”
姜丰便让人备下笔墨，让和尚写下名单。然后命人给和尚换了一间干净的房间，只是身上的镣铐暂时不能去，得查完名单真假再说。
拿到名单，姜丰回到办公房，问范致远：“这件事透着古怪，倒像是主动送上门来的。你怎么办？”
范致远讪讪地笑了笑，他出了“邻里相互举报”这个主意，结果抓到都是普通信众，顶多是一两个小鱼小虾。
这条大鱼，却明摆着是自投罗网的。
事情确实古怪，倒像是有什么阴谋似的。
“难道是受本官的感化，内心豁然开朗、顿时弃暗投明？”姜丰又问道。
范致远：“......”
大人也挺自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