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庙会结束,我们各回各家,分道扬镳之前,赵子哲说明天上午还是在华山脚下集合。
往年我们参加庙会的时候,必找祈福树许愿,但是今年逛庙会的人数增加不少,祈福树下面人挤人,根本排不上队,所以大家商量今儿再去一趟。
于是在滴水成冰、寒风刺骨的除夕这天清晨,我起个大早。
安晓名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是腿脚不方便,希望我们玩的开心。
纪乔于今天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至少比昨儿失魂荡魄好一点。
马路上的车子并没有如平日那般川流不息,偶尔经过几辆赶着回家吃团圆饭的小轿车,除此之外,道路空空荡荡。店面门头基本都是关闭歇业状态,除几家酒店忙于除夕宴席。
连公交车都停了,我和纪乔于百无聊赖的下步走路。
口袋中的电话发出震动声,我掏出来还没接听,纪乔于便问:“谁?”
我挑挑眉,道:“不是梦小蝶,是海蜇子。”
“我和她已经结束了,你别再提起了。”
心想你跟我解释这么多干嘛,我接听电话:“海蜇子,怎么啦?”
“抱歉!”
我的脚步停住,赵子哲充满歉意的说道:“那个……就是……”
“甭废话,赶紧讲。”
“我家糟老头子非要我帮忙做年夜饭,暂时走不开,所以——”
我呼出的白雾热气仿佛火焰,“吼,所以现在你不能出门?”
“是的……祈福树我去不了了,饼子,抱歉抱歉!”
我挂断电话,有点儿迷茫的望着还在往前走的纪乔于。
眼看就要到华山脚下了,现在放弃爬山,回家钻进被窝睡个回笼觉还来得及么?
“纪乔于!”我喊他。
他停住脚步,回过头,逆着冬季清冷的阳光,整个人仿佛被罩上一层黄灿灿的金丝。
“怎么。”
我跑过去,通知道:“呃,海蜇子说他今天没空来了。”
“嗯,松树也没时间。”他自顾自的往前走,补充道:“松树早晨打我家座机说,小明昨晚住院了,今天要送她回家。”
“啊?”
这么说……岂不是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纪乔于已经独自一人路过人行横道,站在马路对面冲我喊:“喂,愣着干嘛?赶紧过来啊!”
我咬着手指头,径直横穿马路,跟在他屁股后面,几分钟后抵达华山脚下。
自从上次我们分手,这是第一次单独相处。
我们安安静静的爬山,周围空气仿佛凝结,他不说话,我也不会主动搭话,比平常的氛围还要僵硬。
原以为爬到一半,他会因为无聊陪我说说话,结果这b直接带上耳机,将自己置身于享受音乐的另一个世界中去了。
我顿时感到一股无名大火在体内上蹿下跳。
什么意思?我在自己找罪受,明明他根本就不介意这样的相处方式,我却偏偏很介意?
我甩甩脑袋,把乱七八糟的心绪全部放空。
带点赌气的意思,我加快脚下步伐,不再像个跟屁虫似的走在他身后,而是直接和纪乔于擦肩而过,超越他。
这回,让他盯着我的背影爬山!
“喂,你走慢点。”
呵呵,他终于发现像金鱼屎一样跟在别人后面的滋味了吗?
正当我洋洋得意,认定纪乔于内心感觉不适的时候——突然脚下踩空,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朝后翻仰!
“啊!!”
我大惊失色,小脸儿惨白,双手在空气中扑腾。大脑开始幻想自己滚下石阶、骨折遭殃、昏迷不醒、住院疗养等等一系列惨不忍睹的画面……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在身子即将跟坚硬石头来个亲密零距离接触时,我却掉入一个温暖带有茉莉花清香的怀抱。
“没事吧你,神经啊,跑那么快干什么!”纪乔于责备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
我心惊胆落,一时间忘记该说什么,在他怀中眨眨眼睛,非常老套的回了句:“谢、谢谢。”
他却把我放下来,烦躁的骂道:“有病!”
我怔怔的站在原地,望着他缓慢爬山的步伐,忽然发觉,跟在他后面也挺好的,走他踩过的石头,与他步伐一致,再也没有踩空过。
这么多年了,我早已习惯跟在纪乔于屁股后面。他的背影,清晨时是淡淡的灰色,正午时是小小的黑色,黄昏时又是长长的深灰色。
他的正面从来都不属于我,我只适合像个路人似的,不吵不闹不打扰,默默无闻的远远望着他……也许,这才是真正适合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吧。
“到了。”纪乔于淡漠的声音将我低沉的思绪拉回现实。
我们站在巨衫树下,动作一致的抬头仰望这棵高耸入云的大树。
这棵巨衫,历史悠久,是华城最有名的一棵树,粗壮的树干,足足七八个人围起来才能抱住。从我记事起,逢年过节就有源源不断的人来到树下的许愿池投币祈福,算华城当地一项特色习俗。
关于祈福树,还有一个神奇的传说。据说几百年前有一只赤狐妖精,在粗大的树根下方挖了个洞,把这棵树当做自己的栖息地。后来,赤狐妖精被人发现,残忍杀绝,灵魂附身在了巨衫大树之中。自那以后,庄家惨遭旱灾,民不聊生,食物越来越少。有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儿,坐在巨衫下头哭,赤狐的灵魂便突然显现,问小孩儿为什么哭?小孩儿说自己的母亲快要饿死了,自己也好些天没吃过饭了。兴许赤狐精本身就并未察觉到自己怨念至深,殃及祸害到了无辜的人们,于是使出妖力,天空瞬间倾盆大雨,枯萎的庄家得到拯救,暗无天日的人们也重获新生。
我由衷的敬畏它,听说前年庄家收成不好,村庄组织大家来烧香参拜,来年果不其然,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纪乔于摸索摸索口袋找出两枚硬币,分给我一个。
许愿池波光粼粼,池底诸多硬币折射出耀眼的银白色光芒。
我们将硬币投入水池中,拍两下手,双手合十,闭上双目,在内心暗暗许愿。
——希望纪乔于的妈妈能够赶快好起来,健健康康。希望纪乔于不要再朝三暮四,考取一所好大学。希望来年的自己更加优秀,顺利考进华城大学!
我许完愿,睁开眼睛,偷偷看向身边的纪乔于,他还闭着眼睛。
不知道他在和祈福树说什么心里话呢?
他浓密的睫毛在光线印照下留有一道小小的剪影,他清秀的脸庞棱角分明,只是普通的短发,却无时不刻散发出与众不同的气质。尤其是现在认真许愿的模样,令我已然离不开视线。
“……”
我等他足足十分钟,站都站累了,于是坐在长椅上休息双腿,继续等。
他就像被摁了葵花点穴手,沐浴在阳光下,保持双手合十微微低头的姿态,一动不动。
我忍不住提醒:“你再说下去,估计巨衫都该听烦了吧。”
纪乔于缓缓的睁开桃花眼,因为我的打断而蹙眉。
“你刚才对许愿池许的什么愿望?”
他冷脸,没好气的回答道:“愿望说出来就不能灵验了。”
周围一片安静祥和,只有几位管理人员举着大扫帚清理举办庙会后游客留下来的垃圾。
我翘起二郎腿,一只手托腮,转头和他对视,才发现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静静的看着我。
“怎么了?”
“没怎么。”
纪乔于恍然,摇摇头,他深邃的眸子满是抑郁。
今年大家过的都不愉快,希望新的一年,厄运不要再出现了。
我们原路返回,我突然想起出门前父母嘱咐过自己,顺道去超市买点调味料回家。
我让纪乔于先回家,自己则在十字路口掉头。
来到超市,我习惯性取一个购物车,在零食框架前面左转右拐,眼睛集中注意力扫视一排排饮品和膨化食品,就在这时——
‘嘭!’
我和另一个顾客的购物车迎面相撞!
我十分歉意的弯腰道歉:“对不起,我没有好好看路。”
“小妹?”
一道熟悉动听的男性嗓音,让我猛然抬起头,居然是——纪须岩!!!
我怎么又撞见他了……
“好巧呀,你也来买东西?”
“呃,是啊。”
难不成他家住在这儿附近?怎么以前从来没在13号街道见过他啊?
纪须岩明亮的丹凤眼透出浅浅笑意,“那就一起走吧,你还有什么需要买的吗?”
“呃,调味料。”
“在那边,我带你去。”
我极其不自在的跟着他,不知为何,只要想起他和纪乔于的关系那么紧张,自己也难免心中有道坎。
纪须岩倒是并不介意,好像已经把我当做普通朋友了,或者是一个比自己年级小的‘妹妹’?
他帮我挑选调味料,顺便热情的讲解哪种品牌的调味比较出色,听得我一愣一愣。
我的肚子毫无征兆的搅疼起来,就像有把小勺子疯狂的刮着肚子内壁。我难以忍受的捂着肚子,缓缓蹲下来,疼的冷汗淋漓,痛苦不堪。
纪须岩担心的蹲下,关心道:“小妹,怎么了?”
我艰难的回答道:“肚、肚子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