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被骗了,潘雨樱。”宗鸣怜悯一笑,“你父母早就死了,看看他们是谁吧。”
月亮周围的云层泛起些许huáng意,天顶飘落下的重重细雪似是映着月光,要将鬼气驱散,照亮那两只鬼的面庞。脐带被潘雨樱攥在手心,她断断续续地嗬着寒气,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那两只垂着头的鬼魂终于露出了脸,竟与潘雨樱有七八分相像。失落的记忆碎片终于在那一刻被拼凑完整,在她第一次上吊的时候,赶来的父母竟然早就已经被她害死了。
女人失魂落魄地狂笑:“笑话啊,我的一生,都是个笑话啊!哈哈哈!”
“被阵眼束缚的魂魄是无法进入轮回的,必须要破除阵法才能得到解脱。否则,”宗鸣皱着眉顿了顿,“就会被阵法吞噬,最终消耗殆尽,魂飞魄散。”
宗鸣抬眸看向潘雨樱:“你要害死他们第二次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潘雨樱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翻找起周围尖利的东西。她拿起碎玻璃,一次又一次砸向那根脐带,对耳侧微弱的婴啼充耳不闻。荀非雨看不下去,踉跄着走到潘雨樱身边,眸中寒光一闪,一爪插向地面,脐带应声而断。
登时,浓雾散去,月华裹着两个老人的魂魄,二人的面孔上都出现了细密的裂纹,在那一瞬间变作晶莹的碎屑随风而去。荀非雨脱力似的摔倒在地,耳鸣声震耳欲聋,顿时眼前一黑。而宗鸣这时已经缓步走到了潘雨樱的面前,他抬脚踩在鬼婴身上,脐带断裂后那婴孩早已失去生机,一触即碎。
男人的脸上少见地出现了一抹温和的神色,他弯腰拉起了潘雨樱,左手轻扶着潘雨樱的后腰,贴在衰弱的女人耳边说:“许愿是没有用的。”
与宗鸣右手紧贴的皮肤上骤然出现了一道白色纹路,它攀附上女人的脊椎,柔和的光华一圈又一圈,像是水纹一般扩散。宗鸣微微抬起右手,在潘雨樱耳旁敲了一个响指,白线应声裂开,凝结成为利刃的白光竟开始一点点地切割肌肉和外皮之间的筋膜。
可女人的脸上竟然没有痛苦的神色,只剩下疲惫和解脱。潘雨樱抬起眼睛,涣散地望向宗鸣冰冷的面容:“……我会死吗?如果我,见到了神,我会打他两耳光。为什么……我总是这么困难?”
宗鸣扶着她逐渐脱力的躯体,右手轻轻拂去女人脸颊上的泪水:“你会死,你早就应该死去了。”
他抬头看着天边,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气,“这个世界上不需要神明,你知道吗?人越是靠近力量,越觉得自己异于常人,自己是绝对的真理,是qiáng权本身……压迫,利用,抛弃一切最珍贵的东西,最终沦为傀儡,被欲望所支配。”
纯白琼枝自潘雨樱的伤处穿刺而出,它沾染上鲜红的热血,竟有种纯洁被亵渎之后的美丽。此时已经不再需要宗鸣的支撑,潘雨樱的身躯被琼枝托起,皮肤之下的血肉尽数bào露在冰凉的空气之中。
宗鸣退到荀非雨身边,抬眼轻声说:“只有你?苦难会降临在每一条生命上,但并不是每一个都会举起尖刀。你咎由自取,又有什么道理去责怪你从未侍奉过的神?你在向谁祈祷呢?上帝,还是佛祖?”
“你口中的神,不过是你的贪婪,你在绝望中产生的臆想……它是所有人类的欲望,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倾听人类卑贱的愿望?”
宗鸣闭上眼睛,他抬起右手,白雾便像气旋一样收拢,整个汇聚到他的手心。只听得几声清脆的裂响,琼枝骤断,地上只剩下潘雨樱失去皮肤的肉体。一张完整的人皮坠落到宗鸣手中,他的眼神竟格外的落寞。荀非雨这才惊醒,挣扎着爬向地上的躺倒的潘雨樱。
女人尚有呼吸,她已经无法闭上眼睛,无力地望向遥远的天际线。那里已经泛起紫色,月亮坠入云层,启明星在天空中闪烁。在寒夜里,在她永无止境的噩梦当中,潘雨樱无数次祈祷着黎明有一天会降临,可当天际泛起鱼肚白,她竟然觉得自己这双眼睛已经不足以承受它的光亮。
所有人都可以为新的一天庆幸,只有她配不上,只有她没有迎接救赎的资格。
多年来,好像除了拍摄综艺那段日子,潘雨樱从来没有为了自己而活过。小时候隐藏起自己背井离乡的痛苦,要当父母的好女儿;当偶像之后要藏起自己的本性,做别人的甜心、别人的希望。之后全是嫉妒,忍耐,失落,发狂,她好像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真实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哪怕下一秒自己就要死去。
两滴灼热的眼泪从荀非雨眼眶处滑下,落到潘雨樱的手背上。女人痛呼一声,勉qiáng露出一张令人后背生寒的笑脸:“……你,为我哭了吗?我不,不值得……我是个为了名利放弃自尊的娼jì,我给向南,做了伪证。他qiángjian我,nüè待我,可是……我害怕,我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