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没事了。”但荀非雨始终说不出都过去了,怎么会过得去呢?
潘雨樱的瞳孔逐渐涣散,初升的太阳照在自己身体上,她才感觉到身上是那么地暖和。女人的脚趾上已经出现裂纹,整个身躯就像燃烧殆尽的木柴,一寸一寸地皲裂开。她抬手轻轻握住荀非雨的手,剩余的鲜血不断从七窍中冒出:“小心,你要小心……仓库,我第一次在仓库,快要死了……钱,小心它……你,你叫,什么名字?”
荀非雨忍着尾部泛起的吐意,皱眉回握潘雨樱的手:“……荀非雨,我的妹妹死在向南手上,我会,给你报仇。”
“麓湖……”女人似是还有什么想说,她不甘心地张了张嘴,却在日光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荀非雨颤抖地伸出手,轻轻覆盖在潘雨樱bào露的眼球上,唯有无声的恸哭残留在这温暖的晨光之下。
目睹这一切的宗鸣唇角轻轻抽了抽,他突然觉得脸上有些湿意,背过身皱眉擦去眼角的泪痕。荀非雨已经起身,他一个中心不稳,直接栽倒在宗鸣背上,好一会儿宗鸣才听到那人疲惫的声音:“回去吧……这太阳,好刺眼啊。”
第四十六章
深一脚浅一脚的步子踩碎地上的huáng叶和积雪,荀非雨闭眼靠在宗鸣背上,漫无目的地在这清晨的林间穿行。天光为顶端的枯枝镀上一层银光,偶有一两只麻雀停在其上啾啾地叫。雪地上的足迹并不深,宗鸣回头往后看,只见一个扛枪的身影跳下树冠。他眯眼暗啧一声,一边冷笑一边将昏沉沉的荀非雨扶稳。
那张鲜血淋漓的人皮被宗鸣整齐挂在垃圾场的锈铁门上,谭嘉树还未靠近就能闻到刺鼻的铁锈味。他皱眉瞪视着宗鸣渐行渐远的背影,忽而扯起一张开朗的笑脸大声说:“宗先生,直走出树林,国道上有左霏霏接应你们的车!”
听到谭嘉树的声音,宗鸣脸上顿生出不耐烦的神色,他加快脚步向前走,竟像是一点也未被负重所困扰。荀非雨此刻已经失去意识,他那头银灰的头发鬓角也已显露出发huáng的白意,汗气混合着身上挥之不去的血腥味,直让宗鸣皱眉。
走了大约十分钟,宗鸣才看到被车辆撞断的铁质护栏,一辆雷克萨斯停在路边,而驾驶座上并没有人——仅卧着一只铂金毛发的幼猫。它的双眼宛如huáng金,两道红线于眼尾斜飞,身后那条蓬松的白色巨尾却像极了狐狸。一人一猫的视线隔着玻璃jiāo汇,只一瞬间,那只猫便站起身低低咕哝了一声。
宗鸣嘴角微抽,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是你啊。”
在极短的时间内jīng确追踪到潘雨樱,如果不是妖监会专司追踪的癸级部门出手,宗鸣还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可当他看到这只猫时便瞬间明白了,眼前这个头身似猫,白尾如狐的妖shòu就是此次事成的关键——它是山海经中记载的妖,名为朏朏,养之可以解忧。
百十年间,经由妖监会的训练,前代朏朏终于能借助人类异常的情绪进行追踪。它可以分辨出来自不同人、不同种类的情绪,据说可以闻到那种情绪独有的味道。但在二十多年前,前代朏朏就因为过度bào露在负面情绪之中,陷入癫狂直至自毁五感。
“为什么还要替妖监会做事?”宗鸣皱着眉,“继你之后,谭昭、仝山都死了,前车之鉴如此之多,你还?”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就像……我不知道该叫你鸣哥,还是宗先生。”
“……”
“我和你背上的天狗一样,或许我已经不是你口中那个朏朏了。”
数条金线自幼猫双眼中涌出,包裹重塑那具兔子大小的身躯。金线散去之后,驾驶座上的猫赫然变作一个麦色皮肤的女人。她有一头油亮的黑发,双目淡金,鼻梁秀挺,艳红厚唇微启,未语先叹一声气:“先上车吧,我送你和天狗回去……宗先生,我现在叫左霏霏,随便叫吧,反正音儿都是一样的。”
“不一样,他叫荀非雨。”宗鸣艰难将荀非雨平放到后座,抬眸看向左霏霏映在后视镜里的金瞳,“他是人,不是妖监会的天狗。”
“我听岳明……啧,分部长说了,荀非雨,吞了天狗仝山留下的妖丹。”左霏霏皱眉发动车子,掉头向城中心开去,“两次冲破刻印qiáng行shòu化,反噬的样子你我都见过,仝山那会儿哭得在地上打滚儿,求着明漪找找法子,许是太疼了吧……你怎么不阻止他?”
“我阻止过,但他还是来救我了。”
“救你?也是,他不知道吧。”
她瞥见宗鸣逐渐变冷的神色,兀自挑眉苦笑:“我没准备送他去西南分部,你放心,那些人什么都不知道,甚至不知道我还记得以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