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哦,”中午烈日高烧,围着半圈六色彩虹,宗鸣撑起风衣立于荀非雨身后,弯眼看着荀非雨的眼睛,“你想见我吗?”
荀非雨的意识尚有些模糊,他无力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只能抬起指甲迸裂的左手,抓住宗鸣的裤腿一寸寸向他移动。炽热的手握住了宗鸣的脚踝,荀非雨将脸贴了上去,闭上眼时竟让宗鸣以为这动作十足的虔诚。脚腕上能感觉到荀非雨压抑的呼吸,连脏污的泥浆都没有让宗鸣感到不适,他看向荀非雨的眼神多了些柔和:“地上太冷了,你不起来吗?”
“我的族人,只能在这片土地上永眠了。”
“任何生灵都是如此。”
“我总是无能为力……我不是他们的领袖吗?我不是狗群中的神吗?为什么……”
“神在你看来是什么?”
“……”
神,这个概念,荀非雨从来没有去深思过。从前的人把不能解释的东西归结为神力,洪水、雷bào、gān旱,一切都是神的愤怒,而甘霖、丰收,甚至是天上的彩虹,都会被理解为神的恩赐。但是到现在,这些东西都可以被解释了,人通过科技,自认为自己是与“神”比肩的存在,无论哪个领域得到了重大突破,神秘学家都会说侵犯了神的领域。那神是什么呢?对于无知的狗群,荀非雨的力量,也许就是他们不能理解的神力,随之而来的就是盲目的追随,以自己的性命奉上的献祭。
对于他们,甚至是对于一部分人,神是父亲,严厉、公正的角色,不会因为做了好事奖赏你,只会因为做错而降下惩罚。他们敬畏且服从这样的存在,乞求一点雨露恩泽,讨好似的奉上全部,这不就是阵法里的神意吗?
可这种东西让荀非雨感到绝望,因为只有一次机会,他无法去试错,但后果却根本无法挽救。他承担不起别人的牺牲,甚至是几条狗的死亡。而宗鸣蹲了下来,探手蒙住了荀非雨的眼睛:“他们跪拜的东西,是威权,不是神。”
“他们塑造出来的神,无所不能,只是为了弥补他们现实生活中的无能。抱着这样的观点,公权也可以是神,政客也可以是神。视人命为数字,忽略其他生灵的意志,变成一只遮天蔽日的巨手,无差别压死所有东西的力量,也可以被捧上神坛。可是,他们又希望公平,因为自己生活在不公平的世界里,其实没有绝对的公平,只是……侵犯到了自己的利益,就没有那么公平罢了。”
“小狗,你也要成为那样的神吗?”
“不……”
“那你还在遗憾什么呢?”
“……向南死了,我永远,都无法赎罪了。”
“她们真的恨你吗?”
正是因为不恨,正是因为她们的包容,荀非雨才愈加愧疚。他恨不得掏出自己心肺,洗掉其中的yīn暗来向其他人证明,他荀非雨错了,他荀非雨不该拖延证据,至少还有转机,至少还有一线生机,至少不会害死那么多无辜的人。可是现在要向谁证明?谁都死了,谁都看不到了。
跟他想法趋同的人还有白落梅,那女人就像失去了主心骨,瘫软在办公室的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这件事,不是自己亲手做的,就不会有意义。哪怕向南死得再惨烈,也无法让她觉得有丝毫的放松。她qiáng打jīng神,下楼开车驶向烈士公墓,远远看着叶文的新婚妻子抱着墓碑嚎啕大哭。
这算什么呢?
回城的时候汽车开过市二院,她抬头还想看到潘雨樱站在窗边的身影,白落梅红了眼睛,停下车靠在路旁抽烟,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宗鸣那句话:“不要去云南,你找的东西就在这里。”
烟灰掉在地上的水洼之中,扩散的涟漪映出荀非雨沾上泥浆的脸。他蹲在宗鸣身旁,听宗鸣说起无证驾驶还眯上眼睛笑了几声。宗鸣的眼神很淡,常抽的烟味道也很淡,焦油燃烧的气味并未在他的皮肤上停留很久,荀非雨吸了几口气:“告一段落了,我有……”
“真的吗?”
“非雨哥!”
急匆匆跑来的谭嘉树头上还沾着几片绿叶,他震惊地看着宗鸣,很快就收敛好了脸上不悦的神色:“我核实过了,三支香右侧的大厦没有备用电梯!也就是说,其他两栋如果被人潜入,也只有左侧那一栋的人可以用电梯逃脱!”
在这个案件当中,向南绝对是比向三儿更重要的角色。他对向三儿这个侄子也不是过分爱重,保全自己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的向南,真的会将最容易逃生的路径让给向三儿? 唯一的解释就是弃车保帅,或许向南根本就不在这里,金项链只不过是用来模糊视野的幌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