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鸣可以。
荀非雨下意识就要接这句话,但他立马收住话头,很明显,宗鸣并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不然他为什么要把易东流带在身边呢。良久,荀非雨笑了笑,问:“月灯不行吗?”
谭嘉树一愣,埋头抽了口烟:“岳叔做不到,你就别指望岳夏衍了。”
他显然不准备再纠结这个话题,荀非雨也把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于是摸出钱包准备结账。谭嘉树见状立刻按住了荀非雨的手,苦笑着从包里拿出一个东西,递到荀非雨面前。
“这是我要找你的第二件事,你妹妹的日记本。”
第八十九章
粉红色的皮革日记本上已经生出许多细小的裂痕,胶水粘合纸页的地方泛着点点绿色霉斑。泛huáng的扉页上写着一排英文“Xueya’s Diary”,娟秀的小楷字缀在其下,抄着一句荀雪芽喜欢的诗:世间好物不监牢,彩云易散琉璃脆。荀非雨被钉在原地,按在日记本上的手钻心似的疼,他qiáng作镇定地问:“白落梅……给你的?”
“嗯,见到她之后她让我转jiāo给你。”
“谢了。”
“谢什么,我要道歉才对。”
“……你看了吧。”
“是。”
那小姑娘每天都写日记,但又不像江逝水喜欢做的那种手帐,荀雪芽的日记每一页都画着条红线,标好了一整天的日程安排和晚间复习的英语单词。完成了的安排后面会用红笔画勾,剩下的加在明天完成,甚至还有惩罚机制——没有做完就翻一倍。工整简洁,偶尔写到心事才画了点表情。
谭嘉树感叹荀雪芽的计划性,看着那本日记,似乎能看到那小姑娘埋头奋笔疾书的样子:“隔两天她就会提你一次,你经常去看她吗?”
“事到如今说这些没有意义了。”
“你有熟人在她学校周围工作吗?”
“……你什么意思。”
“42页,她说你只是顺路。”
42页,五年前的4月16日,那天是大哥的生日,荀雪芽住校没能回家庆祝,于是一家人,还叫上了程钧一块儿去外面吃了顿小龙坎。荀非雨光是回想一家人坐在一起的画面就一阵眼热,遑论去翻那本日记。他扯起一个惨淡的笑容,眼里有怨,但也知道这气不该对着谭嘉树发:“是啊,我当时经常去七中,因为能去看雪芽……也能顺路看看程钧。他当时勤工俭学,去了七中附近的补课机构,当那些孩子的课后辅导老师。”
那时候还不大流行程钧这款帅哥,叫什么浓颜系,但还是有些女生慧眼识珠,众星捧月似的拿起作业本凑上去问问题。荀非雨还记得程钧教的是化学,他自己常抱着手臂站在程钧那教室外头笑,听程钧说化学反应,眼睛都是亮的:“他读高中那个时候最喜欢化学,参加竞赛拿了国二,报志愿也想填化学,被他妈扇了几耳光,改成了变现快的财务管理。程钧考了675啊,数学差点儿就满分了,读个财大。”
谭嘉树有些憧憬地看着荀非雨,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没读过大学,你不也读过吗?什么专业?”
“通信工程。”
“啊?做电话的?”
“……编程,技术都用来黑学校系统了,免费洗了一个学期的热水澡。”
“真好。”
“……那都是过去了。”
荀雪芽想考北京师范大学的应用心理学,当时还在纠结要不要放弃浙大的自招,当然,这都是荀非雨想都不敢想的烦恼。
“她,”荀非雨揉着酸涩的眼睛,“很早熟,嘴上不说,心里都懂。看着很任性,拿了奖学金还给我买鞋。我43码的脚,她给我买一双38的,塞都塞不下去,只能拿去换。”
说起过去的时候,荀非雨的脸上总带着似有若无的笑,只有这个时候谭嘉树能看出荀非雨身上的活气儿。其他时候,荀非雨给自己的感觉如出一辙——这男人掏出了自己的一切,却活得毫无指望。他对从前如数家珍,伴着店里的蓝调,絮絮叨叨的话语涌进谭嘉树的耳朵,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到不能更普通的平凡男人,向朋友说起恼人的妹妹,半是烦躁,半是炫耀。
谭嘉树拿起咖啡喝了一口,不经意间却咬到一块碎冰,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打断了荀非雨的话。那人不好意思似的看着谭嘉树,道歉说自己没有刹住车,谭嘉树连忙摆手,垂着眼帘说:“你给我道哪门子的歉啊,不过就是平日里找不到别人说,一股脑到给我听了呗。”他抬起水亮的眸子冲荀非雨笑,“但我很高兴,我本来就对你的事很好奇,你愿意说的话,我随时都可以听。”
“……我的事?”荀非雨略有些迟疑,“耽误你时间了吧,少说场面话。”